一個是禮部官員六品員外郎羅聰,另一個卻竟然是宮裡的太監,被按了一個監察使名頭的石文濤。
好一個監察使。
丁謙做了這許多年官,也是如今才知曉,宮裡的太監除了能派出來監軍,居然還能監考!
羅聰是個正常人,自來勤勤懇懇履行副考職責,這且不提。
石文濤卻煩人得很,處處拿捏自己宮中讀書人的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麼在世大儒。
想到要與這閹人共同判卷,丁謙就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
他更煩的是,閹人判卷,這絕非什麼好兆頭。
陛下已經糊塗到任用閹人插手科舉的程度,誰知道下一步是不是會有什麼更荒唐的事情出現?
丁謙心中煩悶卻無人能說,唯有坐在主考位上,一言不發地苦熬。
忽然,他發現了不對。
乙字第七排號舍那邊,似乎是有氣機異樣湧動。
丁謙睜大眼睛,猛地意識到什麼,心中頓時生出驚喜。
是卷蠹!
居然有人在考場中引動了卷蠹。
是誰?
丁謙強忍住站起來去巡察的衝動,見左右二人似乎都毫無察覺,便也沉住氣耐心等候。
引動卷蠹那人,能不能衝破迷障?
丁謙心中忽然就生出煎熬。
——嗟呼!
他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長嘆:“丁某讀書半生,竟從未有哪一時如此刻這般度日如年……”
此時,同樣煎熬的還有另外一人。
不,應該說是還有許許多多人。
畢竟,凡有考試,便總會有人擔憂成績。
但有些人比較典型,比如崔雲麒。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貢院外的街道上三五成群,已徘徊了許多等候之人。
崔雲麒沒在街上,他帶著小廝等在貢院斜對門的茶樓中。
二樓憑窗,可以隨時看到貢院動向。
崔雲麒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子時便睡不著了,那時就想飛奔到貢院來,看看第三場試帖詩出來的時候,貢院內能不能有一縷青煙升空而起。
如果有青煙,那一定是陳敘在作詩!
若能再做出青煙詩,陳敘雖不一定就能得案首,但……料想也八九不離十。
陳敘的墨義帖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府試很簡單的——
崔雲麒前年也是府試案首。
他坐在茶館二樓的窗邊,目光灼灼地轉頭面向貢院。
貢院內,陳敘耳畔眾多聲音還在喃喃吶喊。
“考試有何用?讀書有何用?讀了半輩子書,也可能讀到一場空啊……”
“回來罷,我不要你去掙功名了,我再不催促你了,娘不想你死,我的兒啊!嗚嗚嗚……”
“區區府試,考過了又怎樣?府試之後還有院試,院試之後還有鄉試、會試、殿試……
考考考,一場又一場,無窮無盡,何時是個頭?”
“好可怕,你瞧,那是什麼?要將人吞了……啊!”
矇昧的陰翳中,無窮的暗影壓來,像是冥冥中一張饕餮的巨口,要將陳敘一口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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