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星臺上,足有八名考官同在。
但其中主考只有一位,便是這位禮部右侍郎馮興。
其雖非大儒,卻也文名遠揚,著書十數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馮興距離大儒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欠缺的,不是功力修為,而是某種玄之又玄的要點。
正所謂立德立功立言。
或提出某種學術理論,作為領頭人使其成為流派並傳播天下;
或走出自身獨有之道,並著書立說,使世人認可;
或踐行理念,影響一時一方,乃至於整個天下……
如此,或許才真正可稱大儒。
馮興在成為禮部右侍郎之前,曾歷任翰林,做過編修,也做過侍讀學士。
也曾外放為官,在各地輾轉,或做輔官,或主政一方。
他資歷足夠了,只偏偏差一口氣。
然而也正是這口氣,使其一步之差,卻又彷彿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天下讀書人千千萬,大儒卻數十年未必能出三五個。
其中艱難,不僅在於天賦修行,有時候倒彷彿是氣運機緣更重要些。
鑑星臺上,馮興嘆息一聲,在眾人的注目下,他卻又說:
“諸位,我讀陳敘之詩,實則已非一首兩首。
此子天賦超卓,詩性驚絕,旁人十數年也未必做出一首青煙詩,他卻每每信手拈來,竟勝過旁人不知多少日夜的推敲琢磨。
其中尤其有一首《俠客行》,讀來真是齒頰留香,有若天意縱橫,不似人間手筆。
我至今尤愛那一句‘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又或是‘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真是何其瀟灑狂放,出塵脫俗。”
說到此處,馮興面露微笑,言語間似有一種分外的灑脫酣暢。
然而就在此時,他卻偏偏話鋒一轉,又道:
“但我今日,其實是真怕陳敘再寫出一首與《俠客行》意象相近之詩。
諸位,《俠客行》殺氣太重啊。
鄉試場上,若得一首《俠客行》,它便是即刻詩成紫煙,諸位敢取嗎?”
其餘考官頓生啞然。
所有人都沒想到,馮興居然會從這個角度來解讀陳敘今日之詩。
但仔細想想,馮興實在言之有理。
好在馮興也並不是一定要得到眾人的回答,他自己給出答案道:
“今日這一首《田園夏至》,我甚歡喜。
陳敘雖能寫十步殺一人,但好在他也能寫梅子金黃杏子肥。
此子並非一味殺性,他也懂得何時應當修身養性。
依我瞧來,此篇可以取為試帖詩頭名,我之評價為甲上,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還能以為如何?
下首,白髮考官拱手應答:“好極,下官亦評價甲上。”
馮興連忙說:“不敢當蘇老這一聲下官,蘇老既然也評為甲上,本官便放心了。”
他給足了白髮考官面子。
其餘眾考官頓時連聲應和,至此,馮興便算是在本次主考中,無形間又將話語權拔高了一籌。
是的,馮興雖是主考,但鄉試場上本來絕非他一言堂。
眾多副考與其互相牽制,兩方看似和諧,其實從馮興空降至天南道的那一刻起,兩方角力便從未停止。
主考官的名號是要高上一層,可副考卻足足有七名。
倘若七名副考有志一同要與馮興作對,馮興也難免會被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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