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晚檸家那壓抑的氣氛中脫身，許漢升推著腳踏車走出巷口，直到感受不到身後那沉默劈砍聲帶來的沉重感，才長長舒了口氣。
他點燃一支菸，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沖淡了些許疲憊。
掏出手機，他直接撥通了死黨徐海濤的電話。
電話剛響一聲就被接起，那頭傳來徐海濤興奮到破音的嚎叫：
“喂？老許，臥槽，你電話來得正好，老子查分了，578！578啊！！！哈哈哈哈，你敢信？老子一模二模都他媽在530上下撲騰，高考直接起飛！祖墳冒青煙了，老子要請客，金碧輝煌走起，你考多少？快說快說，是不是被哥們兒我的分數嚇尿了？”
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到他手舞足蹈的樣子。
許漢升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等他那股興奮勁過去，才慢悠悠地開口：
“嗯，恭喜恭喜，金碧輝煌你請。”
“我？638。”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
足足沉默了五秒鐘。
然後……
“臥槽？？？？？？？？？？”
“多少？？？638？？？？？？”
“許漢升，你他媽再說一遍？638？真的假的？你吃仙丹了？二模你不才588嗎？這他媽是超常發揮？這是基因突變了吧？”
“臥槽，臥槽臥槽，牛逼啊兄弟，請客，必須你請，金碧輝煌最貴的包廂，不！直接去省城吃！”
徐海濤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語無倫次，充滿了難以置信。
許漢升嘴角勾起：“騙你幹啥，行了，先別激動，問你個正事。”
“啥事？說！只要不借錢，兄弟我上刀山下火海！”
“你哥家那個‘海波便利店’，現在生意怎麼樣？還招不招人？”
徐海濤明顯一愣：“啊？便利店？你問這幹啥？咋了？你想去我哥那兒打暑假工？體驗生活？不是吧兄弟，你這分數，名牌大學穩了，在家躺著等開學不好嗎？”
他語氣充滿了不解。
“不是我。”
許漢升打斷他：“你就別問那麼多了，十萬火急。你哥應該還認得我吧？小時候我跟你去他店裡玩，他總偷偷塞給我那種一塊錢一根的‘棒棒牛’辣條。”
“哦，對對對，那會兒你特愛吃那個，辣得直抽氣還停不下來！”
徐海濤想起來了：“認得，肯定認得，我哥還老唸叨，說那會兒就你長得最精神，比他親弟順眼多了，你等等啊，我把他手機號發你簡訊！”
“行，謝了！”
許漢升乾脆利落。
“哎！等等！老許你……”
徐海濤還想八卦幾句，電話裡已經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
“靠，許漢升你個重色輕友的王八蛋，用完就扔啊！”
徐海濤對著手機笑罵了一句，但還是麻溜地把老哥的號碼發了過去。
許漢升沒耽擱，先去超市買了兩箱時令水果，看著體面又不算太貴，又買了一包硬中華。
2008年，這煙在普通老百姓眼裡算有面子的。
提著東西，他來到了位於縣中心邊緣、規模中等的“海波便利店”。
撥通徐海波的電話，很快，一個穿著POLO衫、身材微胖、眉眼間和徐海濤有幾分相似但成熟許多的男人從便利店後面的小隔間裡走了出來。
“海波哥！”
許漢升臉上立刻堆起熱情又不失禮貌的笑容，主動迎上去，把水果和煙往前遞：“好久不見，海波哥還是這麼精神！”
徐海波看到許漢升，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認了出來：
“喲！許漢升？真是你啊，長這麼高了，還這麼帥！”
他接過東西，臉上帶著生意人的精明笑容，但語氣挺熱情：“來來來，進來坐，怎麼還帶東西？太客氣了！”
他看了眼中華煙，笑容更真誠了些。
兩人在便利店角落一張小桌子旁坐下。
許漢升開門見山：“海波哥，今天來是有事相求，聽說您這兒生意挺忙的？還缺不缺人手，尤其晚班收銀？”
徐海波一聽，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擺擺手：
“哎喲，小許啊，不瞞你說，現在生意不好做啊，店員？夠用了，前臺是我老婆盯著，晚班有個老員工張姐，幹了幾年了，挺穩當的，暫時不缺人。”
他以為許漢升是想給自己找活幹。
許漢升臉上笑容不變，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
“海波哥，不是給我找，是給我一個同學，女孩，特別靠譜，家裡情況不太好，剛高考完，急需找個暑假工賺學費，人特老實，手腳麻利，心也細！”
徐海波皺起眉，還是搖頭：“小許，不是哥不幫你，真不缺人，多招一個就多一份開支，現在租金人工都貴……”
許漢升點了點頭，語速加快，帶著一種誠懇：“海波哥，您聽我說完，工資，不用您出，我來出，一個月800塊，一分不少！”
“您只需要給她安排個晚班收銀的位置，讓她掛個名，在您這兒幹活就行，活兒她肯定好好幹，不會給您添亂！”
“您看，您店裡白得一個免費勞動力，還省了您自己招人的麻煩和風險，多划算？”
“啊？”
徐海波徹底愣住了，小眼睛瞪得溜圓，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許漢升：
“你…你出錢？給她發工資？就為了讓她在我這兒掛個名幹活？”
他上下打量著許漢升，眼神充滿了探究和玩味，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曖昧、心領神會的笑容，用手肘捅了捅許漢升：
“哦~~~我懂了，嘿嘿，你小子，行啊，以前看著老老實實的，沒想到一畢業，膽子挺大嘛！”
他擠眉弄眼：“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暗戀物件？想追人家，又怕直接給錢傷人家自尊，所以才繞這麼大個彎子，嘖，套路挺深啊小許！”
許漢升被他調侃得有點無奈，他只是含糊道：“海波哥，真就是朋友，能幫一把是一把，她家情況確實困難，人又特別要強，直接幫不合適。”
“您就當幫弟弟一個忙，行不行？”
徐海波看著許漢升認真的眼神，又掂量了一下那包中華煙和兩箱水果，還有免費勞動力的誘惑，最終嘿嘿一笑，拍了拍許漢升的肩膀：
“行，你小子夠意思！這忙哥幫了，明天就讓她過來，掛名是吧？沒問題，工資你出，活兒她幹，我白撿個員工，雙贏，哈哈！”
搞定徐海波，許漢升沒走。
他找到了正在整理貨架的張姐，就是徐海波說的那個晚班老員工，一位四十多歲、面相和善的大媽。
許漢升把張姐拉到一邊，從兜裡掏出兩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2008年，這不算小數目。
直接塞到她手裡。
張姐嚇了一跳：“小夥子，你這是幹嘛？”
“張姐。”
許漢升壓低聲音，態度極其誠懇：“明天會來個新同事，叫陳晚檸，就是我剛跟海波哥說的那個女孩。”
“她第一次幹這個，什麼都不懂，人也內向。這兩百塊錢您拿著，算是我一點心意。這兩個月，麻煩您多費心，多帶帶她。”
“不懂的您多教教，要是有喝醉的或者不講理的客人找她麻煩，您幫著擋一擋，實在解決不了，您就打我電話。”
他遞上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
張姐看著手裡的兩百塊錢，眼睛亮了亮，又看看許漢升年輕卻沉穩認真的臉，臉上露出瞭然又有些感動的笑容：
“哎喲，小夥子，這麼上心啊？行，張姐懂了，你放心，那姑娘交給我，保管給她照顧得好好的！誰要敢欺負她，我第一個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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