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到承慎每天要坐著顛簸的牛車去其他鎮子尋醫、要給別人當伴讀,被同齡人孤立打擊時,他還是忍不住地心疼。
畢竟,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唯一的兒子。
他與王妃情深,王妃生下承慎就去世了,他一直到現在沒有再娶,也做好了這輩子不會再有子嗣的準備。
他唯一的孩子受苦,他怎能不心疼?
“不過父王不必擔心,這些都過去了。”
承慎語氣堅韌,努力揚起笑容想讓父親高興起來。
“有時候我病得很重時,我便會想起以前……我小時候那些很美好的記憶,然後我就不疼了。”
這話並不全是假的。
他的確會想起美好的記憶,不過這些美好的記憶是和孃親有關的,而不是惠王。
畢竟他三歲半以前的記憶並不是很清晰,他唯一記得的,是惠王並不常來看他。
偶爾見面,也只是寥寥幾句話。
“吃藥了嗎?”
“近來吃得可好?”
“要聽話,父王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又因為他身體不好,惠王不准他出府,他便在四方的天裡來來回回地走,廊簷上的每一處他都記得,哪一處刻著祥雲圖案,哪一處是牡丹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他那些美好回憶,卻是在山裡的,在村裡的。
孃親聽人說多曬太陽對身體好,便拉著他去院子裡曬太陽。
承慎不願意,覺得熱又刺眼。
孃親便做了把簡易的搖椅,抱著他在院裡曬太陽。
太陽大了就給他腦袋上擱個大蒲扇遮陽,孃親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刺繡。
承慎總是嗅著竹扇的淡淡香氣,躺在母親溫暖柔軟的懷抱裡,被那輕飄飄又格外穩重的歌謠哄睡。
還有他喝藥時,孃親總是要哄他的。
孃親手裡拿著他喜歡的芝麻糖,哄著他喝下藥,就往他嘴裡塞一塊糖,笑眯眯地說:“含一會兒,藥味就沒了。”
還有冬天孃親帶著他去看病時,坐著搖搖晃晃的牛車回來,孃親把他牢牢地抱在懷裡。
天那麼冷,地那麼凍,車軲轆壓在泥濘過又被凍住的土上,顛得人骨頭架子都快散了。
可孃親還是能一搖一晃著哼歌哄他,用棉布包裹住他的耳朵,隔著棉布小聲地安撫他:“一定能治好的,咱們承慎一定能健健康康的。”
哪怕為了這趟看病,陳映晚賣掉了繡了一個月的繡工。
哪怕為了省點錢跟車伕討價還價時,被車伕罵窮酸鬼。
孃親好像永遠不會被那些糟心的小事牽絆住,她永遠望著前路,告訴承慎前面總有希望。
病痛的時候,承慎會想到這些,想起孃親給他的琉璃花燈,想起孃親的歌謠,想起孃親給的糖,還有那個溫暖的懷抱。
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溫暖,第一次嗅到草叢的清香,第一次病癒時,他在草地裡放肆地奔跑,而孃親就在身後笑著追他,讓他慢一些。
這些助他熬過了病痛。
當承慎想到這些的時候,眼裡的神色是無法作假的。
惠王也有些怔愣地看著兒子。
雖然他能感覺到承慎有些小心思,但此時此刻,他能看出來承慎是真心的。
惠王沉默片刻,伸手將承慎攬入懷中。
“現在你回來了,別怕。”
“……陸府那件事,我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