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寂靜中,他聽到陳映晚開口說話:
“二爺,我不認字。”
“鄉野村婦,哪裡會認得這麼多字?”
陸明煦愣了一下,下意識去尋陳映晚的眼睛,想知道她有沒有說謊。
而下一秒,陳映晚輕聲再啟朱唇:“就算奴婢認得,也沒有這般風雅興致。”
“對奴婢來說,還是一些落到實處的東西才真正有用,像是金銀珠寶……這種雅物,還是留給真正欣賞它的人吧。”
陸明煦剛抬起的視線忽然就不敢上移,不願去看陳映晚的眼神了。
他扭過頭望向窗外,剛才還如擂鼓般的心跳突然就沉靜下來,如同燃盡的死灰“啪嗒”落在桌子上。
“……禮棋,送陳姑娘回去吧。”
他聽到自己這般說,剛說出口其實有些後悔,但他又不願收回。
陳映晚沒有回頭,朝陸明煦行了個禮,從禮棋手裡接過銀子便徑直走出了院子。
手裡的銀子大概有二兩,夠陳映晚幹一個半月的。
一個人回去的路上比來時更安靜,兩旁風吹葉落,細細密密的人聲忽遠忽近。
陳映晚想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但她腦海裡忍不住浮現那兩行字。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她認得。
她小時候去過學堂,認得很多字,也讀了不少書。
她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知道這首詩的後半段是什麼,更知道陸明煦的意思。
可她無法回應。
陸明煦身為陸府的二少爺,自然可以憑著自己的心意說話做事,年少意氣,對她短暫的興趣就像掠過心頭的一縷清風,自然且隨意。
可於她而言,一切截然不同。
以她的身份,倘若回應了對方的心意,只有兩個可能——要麼第二天被趕出陸府,要麼被陸明煦收做妾室。
介於她名義上還有佑景這個孩子,十有八九是前一種可能。
而她若是拒絕了對方的心意,也會惹得對方不高興。
陳映晚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廚娘,只要她在府上一天,陸明煦就是她半個主子,她不敢惹他不高興。
所以,裝聾作啞是最好的選擇。
或許陸明煦已經猜到了她在裝不懂,聰明人也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清楚,今日陳映晚的反應,應該會讓陸明煦明白她的意思。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總不可能向一個帶著孩子的廚娘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哪怕他想,也要顧忌陸家的顏面。
陳映晚回廚房時,李嬸已經在門口等了她很久。
此處無人,陳映晚便拉著李嬸的手安撫道:“我沒事,二爺只是叫我過去問幾句話,有關於老夫人膳食的,問完就讓我回來了,還賞了我二兩銀子……李嬸,分你一半。”
李嬸先是高興,又朝她瞪眼:“胡說八道,我又不是攔路虎,難不成你回回拿了工錢都要跟我對分?傻丫頭!”
“你自己留著,一個女人還要帶著孩子不安全,下午去買條大狗看家護院,我這心裡也能安穩些,不然總記掛你和佑景。”
陳映晚感激道:“李嬸,我都明白。”
當天下午陳映晚帶著佑景去集市上逛了一圈,找了個好地方把剩下的手絹都賣了,又剛好遇到賣狗的,兩人選了一條閤眼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