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三個字讓秦月仙心裡咯噔一下,時隔六年,沒想到還會有人這般稱呼自己。
這位老叟稱她為太子妃,想必也是當年叛亂之事的知情者。
她轉念一想,當今陛下陰險狡詐,沒準兒這又是一個圈套,情勢未明朗前,不得不慎。
秦月仙駐足,思忖良久問道:“前輩,怕是認錯人了?”
“太子妃,無須和草民打啞謎,我既知太子妃身份,自不會對您不利。”
老叟嗟嘆一聲,他方才與秦月仙說話時,一直以斗笠遮面,此番為示誠心,他摘下斗笠,正視著秦月仙道,“草民李文對太子妃,無不坦誠。”
李文……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秦月仙仔細回想,驟然大驚道:“前輩您是開封第一賞金獵人李文先生?”
李文笑著搖搖頭,名利在他眼中不過浮雲,不值一提。
他對秦月仙坦言真實名字後,接著表示,他始終都是與太子同一戰線的。
秦月仙大驚,她沒想到荀秦竟還是未能放下復仇,甚至還在青霖閣中埋下棋子。
不,李文並不是他埋在青霖閣的棋子。
早在六年前,李文收慕長璃為徒時,便已隨之埋下了復仇的種子。
這麼想來,李文先生之所以對慕長璃傾囊相授,除了師徒情誼外,另有所圖。
秦月仙登時陷入兩難,她雖不知慕長璃影衛的身份,但她能看出慕長璃是一心為宋宗效力的,倘若將來天下真的移權,荀秦奪回皇位後,會放過慕長璃嗎?
不論慕長璃究竟是不是她失散的親妹妹,她都不忍看著她陷入另一重絕境。
秦月仙忽然感到無比絕望,自己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戴著假面具,而面具背後的嘴臉,任憑她怎麼使勁,都看不清。
李騫如是,慕長璃如是,就連荀秦太子也如是。
她正思慮的當口,陸靈川和慕長璃已經攜手將火滅了。
慕長璃此刻已筋疲力盡,在朦朦朧朧間,在零星的火光裡,她仿似又見到了他,一襲淺紫色羅衫,朝自己緩步走來。
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她抬手,指尖停滯在半空,無力地垂落。
眼前一片黑暗,她失去了所有隻覺。
這一次,他會再忽然空降,溫柔地將她抱起,帶著她衝出火海嗎?
帶著這般美好的臆想,慕長璃伏在陸靈川的脊背上,沉沉昏睡過去。
陸靈川揹著慕長璃,一步一足印地緩行在雪地裡。
終於,他們到了青霖閣禁地前。
整個青霖閣,只剩下這裡沒有搜尋過了。
“仙姐,你在裡面嗎?仙姐?”陸靈川將慕長璃放置在安全處,隻身朝小閣樓走去。
秦月仙聽到陸靈川的呼喚,正要回應,卻被李文一下捂住口鼻,李文低聲道:“太子妃娘娘,請恕草民失禮。”
礙於身份有別,他只得將事先備好的迷藥傾覆在絹帕上,再捂在她口鼻上。
秦月仙的身子癱軟下來,李文將秦月仙抗在背上,從後門離去。
陸靈川邊喊邊朝裡面探去,他發現小閣樓裡瀰漫著炭火味兒,可見此地剛剛確有人在。
他忙趕往後門,可惜來遲一步,只見雪地裡留下數個足印,足印不多,但每一個都很深,以此可推斷,足印主人是負重後,施展輕功離開的。
秦月仙竟然在自己的底盤被人劫走。
這讓陸靈川倍感憤慨。
劫走秦月仙的人,和突襲青霖閣的敵寇會是一夥的嗎?
不,顯然不是。
若秦月仙是被敵寇劫走的,那麼敵寇早就計劃好縱火劫人,他們應該會直接帶著秦月仙離開,而不是在禁地暫避後離開。
陸靈川抬頭望了望漫天飛雪,這麼大的雪,若是很早就撤離的話,足印不可能保留得這般清晰可見。
這麼看來,那人是在聽到自己呼喚後,臨時起意將秦月仙劫走的。
那人能負重施展輕功,足可見其功力之深,此時去追怕是徒勞,不如留下搜尋一下其他線索,確認劫人者的身份。
陸靈川想著,返回密室,在密室裡他找到一盆尚未使用的炭火,還有一袋米麵。
看來,這個人在青霖閣潛伏許久,連口糧都屯好了。
陸靈川驟然心頭一緊,在自己的身邊,究竟還有多少尚未被發覺的潛在危險?
他緊皺著眉,回到雪地中,將昏厥的慕長璃背進屋。
現在唯一的幸運,是在青霖閣覆滅後,他們還有這麼最後一處棲身之所。
陸靈川生起火盆,放到慕長璃的床尾,接著又用米麵做了一些清粥。
“阿宣,阿宣,對不起……”
昏迷中的慕長璃,依然緊縮長眉,睫羽上還掛著淚珠,她不住地微晃身子,口齒不清地不斷向陸錦宣致歉。
她又做了個夢,她夢見陸錦宣堅挺在戰場上,他的臉上、身上都是血。
他驟然跪倒在地,仰天長嘆:“再見了,長璃。”
接著……接著畫面就消失了。
俗語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兩心如一的人,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能彼此感應。
她夢境中的內容,正是陸錦宣即將面臨的困境。
她昏睡一整天,直到月上枯樹枝頭,她才睜開眼來。
陸錦宣也正仰頭,望著那被烏雲遮蔽的殘月。
“陸阿宣,又在想媳婦兒?”
薛正揚起大手,驟然在他肩上重拍一記,陸錦宣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
他從薛正手中接過酒罈,剛握在手中,便讚歎道:“好酒。”
“難得陸兄弟也好酒,明日你就要深入敵營了,今晚咱哥倆喝個痛快。”
薛正說著,高舉起手中的酒,忽然似想起什麼,扭頭朝他的兄弟們喊道:“羅阿松呢,把他薅過來,一同吃酒!”
幾名士卒站起身來,扯著嗓子喊:“羅阿松,將軍喊你來吃酒。”
羅松正一個人躲在暗處,偷偷抹淚,他清楚,今夜是他與陸錦宣相處的最後一夜。
陛下雖准許他從軍,但謹慎起見,並沒有允許他隨陸錦宣一同臥底敵營。
具體臥底計劃,只有陸錦宣和薛正知道,自己是無權過問的,也不知明日一戰,陸錦宣能否突破重重難關,去到敵營?
他不會在戰場上就……
羅松不敢再往下想,他貓緊身子,不讓其他士卒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