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朱厚照這麼一說,何遷心中才有底,雖然事發突然,可朱厚照想得卻很是到位,看來關鍵時刻,這個皇上多少還是頂一些用處的,這便是要先行談判,談判不成再動兵馬的意思,何遷拱手,應了朱厚照之命。
蘇茹合當然不知,當日父親送自己來天朝,便是要為自己攻城做準備,唯獨將女兒置身於此,才能免於讓她遭受戰亂,可當時,他又如何想到,現在自己的女兒正在宮裡受著牢獄之災,不日便要被斬首示眾。
出兵那日,天空烏雲密佈,歃血祭拜過天地後,察合臺汗的王后卻忽然病重,已有巫師預言,這是不祥之兆,只怕天上有妖異,讓王上即刻停止此次出征,再謀吉時,可王上自古以來幾代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兒女,豈會相信這些毫無來由的巫師之言,大部分的巫師皆會看臉色說話,一見大王去意已決,便也為之祈福,唯獨一瘦小孱弱的巫師竭力勸阻,天有風雲,王后無故重病,所有的徵兆,皆為不詳,若是執意進軍,只怕犯了太歲,此行大凶。
全軍陣前,王上拔刀言道:“我軍此去,便是直取大明王朝,行軍排程,皆在人,不在天,我軍赤誠,為萬民謀福,而非食民之膏血,自得天意,是以此戰必勝!”
此言一出,全軍叫好,人潮如浪,此起彼伏,在這不絕於耳的嘈雜人聲之中,王上一刀砍下了那小巫師的頭顱。
而現下已是入了夜,連日來,王上與將士們共同風餐露宿,夜裡也是一同睡去,眼看已到清水臺,再往南不遠,那便是京畿之地,這天下繁華的都城,馬上就要淪為煙火四溢的戰場,王上深吸一口氣,是勝還是敗,就是這幾天的事情,只是他派去做間諜的奕小七,這幾日竟再不曾與自己通書信,不知可是出了什麼變故,奕小七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狀況,現在王上也只能按兵不動,等著奕小七的訊息,等他們防守一經鬆懈,便馬上打馬進城,殺了朱厚照那狗賊,取了他的狗頭來下酒。
他和軍士們就在清水臺外等著,豈止在城內,何遷早已集結了兵馬,與其餘的幾個將軍共同準備迎戰,不過這短短的一夜,已是風雲四起,城內城外皆是兵馬集結,只等大戰。
天明之時,王上終是等到了要一決雌雄之日,然遠方本是一片空漠茫茫,光禿禿的山地上雜草叢生,只見一白衣老者,如隱世絕塵之人,一手持木仗,氣度不凡,踏著漫漫黃沙而來,映著朝陽,恍若一幅寫意水墨畫。
這老者正是楊廷和,太子太傅,亦是當朝大學士,在察合臺汗王上看來,自然不識得此人,然自李夢陽退鄉歸隱後,朝中便是他一人當得學富五車,而如今的談判,亦是他身先士卒,請命來此,來之前,皇上便道:“有楊卿出面,我朝江山可定。”
楊廷和出面要化解兩方爭端,然就在同時,蘇茹合也即將問斬,臨別之際,心中悽苦難言,她當然不知,奕小七被抓了做人質,而自己也難逃這樣的宿命。
她神色消沉,整個人就像泡在了一灘苦水之中,外頭有怎樣的動靜,都不足以驚擾自身,不知過了多久,但覺面前有一人,駐足許久,就在面前看著自己,本以為是臨刑之時已到,獄卒來抓自己就範,誰知一抬頭,竟是初來之時,那個面容美貌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身形頎長,容貌說不出的清秀,可作為一個後宮的纖弱女子,眉眼之中,又是堅毅與不屈,不比尋常家的女子秀麗,蘇茹合見她的次數雖不多,卻也知道,在後宮中,唯獨她是沒有位份,卻獨獨受皇上寵愛的,旁人喚她,皆是稱一聲“蘅溪姑娘”。
蘇茹合便也學著那些宮女,稱呼她一句“蘅溪姑娘”,後頭有氣無力地加上了一句“有何貴幹?”
蘅溪蹲下身來,隔著牢籠平視著她,半晌過後,說道:“出了這道門,你要面對的便是殺人的刑罰,你替那個男人頂下罪責,自然是逃脫不掉的,殺害宮嬪,本就是誅殺九族的大罪,只是與其被那些人活活殺死,不如將你的性命給我可好?”
蘇茹合看著蘅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言語,更不懂她言下是何意,唯獨只是問了一句:“若我就死,可否救奕小七一命?”
大概是沒想到蘇茹合會有此一問,大概是沒想到臨死之人,還能與自己討價還價,蘅溪先是怔了片刻,然隨即便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