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帶進了一陣風,我感到脊背有些發涼,扭首一看,原來是未乾的頭髮溼了後背。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葉良曾為我洗髮,我只說了一聲喜歡,他便帶著傻氣回我——願用我一生情痴為你洗盡三千青絲。
我竟忘了!我竟連這也忘了!四四方方的宮牆框住了我,竟也框住了我的魂!
我呆呆站著,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如嫿輕聲喚我才回過神來,從她與玉璃小心焦急的眼神裡我看出了她們的擔心,她們定已懷疑我與葉棲風關係,只是不敢問。
等正午的烈陽過去之後,我便帶著華苑帶去了永和宮,一來寧秋跟前需要個忠心得力的人;二來有華苑在手,就等於控制住了華清,她可算是我這局棋的關鍵之一。
一個下午都過得異常平靜,平靜像一潭枯死的水,寧秋將自己深不見底的傷埋到了誰也看不見的地方。那傷誰也不能撫平,只能交由時間一點點沖淡。
永和宮失火,寧秋受傷、和妃受驚,弘治都沒有親自來看一眼!沒有他的重視,官員們怎麼會認真查案?不過說是小廚房的宮人忘了給爐子熄火以致引發火災,隨便抓幾個宮人交差。
真正的兇手仍逍遙法外!石嬪主僕自從縱火後都安靜了下來,石嬪那個醜惡的老女人我是瞭解的,她的平靜不過是在準備下一場陰謀罷了。弘治與張後、淑妃同時出宮,這麼好的時機,她怎麼會放過?
在這後宮中,所謂的平靜不過是一場陰謀到另一場陰謀之間短暫而脆弱的停歇。
這幾日我除了陪陪寧秋,就是坐在宮中靜等訊息。
弘治輪流留宿在坤寧宮、長寧宮與鹹福宮,似再無興趣踏入長春宮一步,玉璃如嫿都很著急,我只淡然,弘治不喜歡出事之人,雖是永和宮失火,但他素知我與寧秋關係甚密,是要存心冷淡我幾日。
聽到孔嬪動怒將葉棲風革職趕回了家,由張後另指了一位太醫。我大鬆了一口氣,我至少保住了他,這一局便有了底氣。
初七這一日,弘治沒有翻誰的牌子,而是召了我們七位新晉的宮嬪到乾清宮下棋。黃雅嫣與香婷竹見了我,自是沒什麼好臉色。章選侍等人與我笑笑,算是打過招呼。
我其它的都好,唯獨棋藝最差,因而是七人中敗得最快的。黃雅嫣聰穎過人,又常與父祖練手,棋藝自是非同小可,與弘治酣戰多時也不分勝負。其他宮嬪無不羨慕圍觀,黃氏甚為得意。
我著實看得無聊,便靠在一張椅上閉了會眼,不想竟睡著了,還是弘治將我喚醒的。
“累了?隨朕歇息去吧。”弘治說著牽住了我的手,又吩咐其他宮嬪各自回宮。眾宮嬪無不驚愣,尤其是黃雅嫣,那眼神又氣又恨又不甘心,似要吃了我一般。
我優雅一笑,隨弘治進了內殿。
自此一連三日,弘治翻的都是我的牌子,我們已歡愛多次,我早已褪去了青澀的外衣,盡已所能的迎合他,儘管我為此在心裡深深鄙夷著自己——可是為了報仇,我沒有選擇,我得在敬事房太監把我抬出去之前讓他記住我、迷戀我,就只能最大限度地讓他享樂。
我知道隨時天氣越來越熱,他會越發離不開我。
離宮的前一晚,溫存過後我膩在弘治懷裡不肯走,弘治拿出一個玉桃子逗我,“喜歡嗎?”
“喜歡!”我驚喜的樣子令他滿足,“這樣好的羊脂玉本就罕見,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塊,真是世間難尋。”
“你倒是識貨。”弘治溫柔地撫著我的臉,“這是朕送你的生辰賀禮!”
“今天是妾身的生辰?”我一時嘴快,剛出口便知不妥。
我只記得春風致的生辰死忌,卻從不記得顧千尋的生辰,在家時爹孃兄長總是早早地就為我準備壽宴賀禮,喜慶之氣能夠從月頭一直鬧到月尾,所以我從不記得自己的生辰。
正當我不知該如何向弘治解釋時,他卻抬起我的下巴,笑道:“朕的茗兒原來是個小糊塗,連自己的生辰都能忘。”
我順勢嬌憨一笑,“皇上又笑話妾身了,妾身不依。”
弘治道:“朕聽何愛卿說你愛吃桃子,可孔嬪極愛桃,朕便想著做這個玉桃給你。這塊玉原是皇后看上的,朕硬是讓她割愛。”
說的真好聽!誰不知道弘治現在已經把孔德音捧上了天,只要她喜歡的想要的,弘治都不遺餘力地派人弄來,便是他不辦,張後也會打著他的名義去辦。孔嬪愛吃桃子,其他人就連片桃葉都看不到;孔嬪愛吃水果,弘治便把存放新鮮上貢果品的小冰庫鑰匙給了她,任由她支配。
那張後更是可怕,一面當著世人的面寵愛著孔嬪,比起弘治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面就暗裡逼著黃雅嫣除掉孔嬪。她越是對誰好,誰就離死不遠了。我有幾個腦袋能讓她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