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山家屋裡收拾得倒還算利索,就是光線忒暗,牆角拉了個燈泡,估計也就十五瓦。
屋當間擺著張油光發亮的八仙桌,桌上還亂七八糟攤著些電線頭子、黑膠布、螺絲刀啥的,看來王鐵山剛才正搗鼓傢伙事兒呢。
靠牆那土炕上,坐著個虎頭虎腦的小小子,瞅著也就六七歲的光景。
正攥著個木頭疙瘩削的小破槍,嘴裡“啪!啪!噠噠噠!”地配著音,玩得不亦樂乎。
這小子是王鐵山兩口子的寶貝孫子,小名叫狗剩。
兒子兒媳婦都在外頭工廠上班,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趟,就把這小祖宗扔給了老兩口帶。
隔輩親,親上加親,老兩口把這孫子慣得跟個小皇帝似的,在家裡說一不二。
狗剩看見來了個生面孔,一點也不認生,把小木槍往炕上一撂,歪著個小腦袋瓜,滴溜溜地打量著馬卓。
突然,他小手一指馬卓,奶聲奶氣地就嚷嚷開了:“我知道你!你是馬傻子!”
這話一禿嚕出來,屋裡的空氣瞬間凍住了。
王鐵山的臉騰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
鐵山嫂子臉上那菊花般的笑容也僵住了,嘴角抽搐了兩下。
“狗剩!你個小兔崽子瞎說啥呢!”
王鐵山一步躥過去,抬手就照著狗剩那肉墩墩的屁股蛋子啪啪拍兩下,看著響亮,其實沒使多大勁兒。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許亂叫!這是卓兒哥哥!快,叫哥哥!”
狗剩屁股捱了打,委屈得小臉漲得通紅。
但瞅見爺爺瞪得跟銅鈴似的眼睛,還是沒敢犟嘴,癟著小嘴擠出倆字兒:“哥哥……”
馬卓站在原地,臉上啥表情沒有,淡淡的。
對這小屁孩的童言無忌,他還真沒往心裡去。
自個兒以前啥德行,這村裡哪個不知道?
躲也躲不過。
他現在也犯不著跟個連話都說不囫圇的小毛孩子置氣。
狗剩剛被迫叫完哥哥,小鼻子使勁抽了抽,賊溜溜的小眼神就瞟到了奶奶手裡那個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布袋子。
他猛地掙脫開爺爺的大手,小胖手指著那袋子就開始尖叫:“肉!肉!我要吃肉肉!奶奶,我要吃肉肉!”
那聲音,又尖又亮,帶著一股子不給吃就地打滾的蠻橫勁兒。
“哎喲我的小祖宗!”
鐵山嫂子趕緊把那寶貝肉往身後藏了藏,臉上堆著笑哄著:“好好好,吃肉,吃肉,奶奶這就給你拿去煮熟了吃,啊?你先自個兒玩會兒槍,乖。”
她太知道這小霸王的德性了,鬧起來能掀翻屋頂。
趕緊提溜著肉,連拉帶拽地把還在哼哼唧唧的狗剩弄出了堂屋,往灶房去了。
屋裡頭,一下子就剩下王鐵山和馬卓兩個人。
沒了小孩子的哭鬧和尖叫,瞬間清靜了不少。
王鐵山老臉還有點掛不住,搓著那雙佈滿老繭的大手,訕訕地開口:“卓兒啊,你,你別跟那小王八羔子一般見識,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嘴上沒把門的,讓你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