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菊本來還憋著一肚子話想問問,還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城裡俊俏姑娘林雲舒該咋整,但看兒子火急火燎地又要出門,話到嘴邊又給嚥了回去,只不放心地囑咐了句:“早去早回,路上瞅著點兒。”
馬卓和王石頭並著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朝著公社磚廠的方向走去。
毛樹根公社的紅星磚廠,就在公社西頭,離馬家不算太遠,甩開膀子走個二十來分鐘也就到了。
人還沒走到跟前呢,一股子燒磚特有的嗆人煤煙味兒就先鑽進了鼻子。
老遠就能瞅見磚廠那根又高又粗的大煙囪,正呼呼地往天上吐著滾滾的黑煙,跟條黑龍似的。
磚廠大門口還挺熱鬧,停著好幾輛拖拉機和拉貨的板車,看來生意不賴。
兩人邁進大鐵門,院子裡堆滿了紅彤彤的磚垛子,跟一座座小山似的。
有剛從窯里拉出來還冒著熱氣的,也有碼得整整齊齊等著裝車拉走的。
好幾個光著膀子、渾身又是汗又是泥的工人,正吆喝著號子,吭哧吭哧地往車上搬磚。
兩人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想找個能說上話的管事兒的問問情況。
這時候,一個穿著嶄新的確良白襯衫,瘦得跟猴兒似的,瞅著像是個管點事兒的小頭頭,正邁著八字步,懶洋洋地從旁邊一間小辦公室裡晃盪出來。
他瞅見馬卓和王石頭這兩個穿著打補丁的破衣爛衫、一看就是附近村裡來的窮小子,連眼皮都沒撩一下,叼著菸捲,徑直就想往那邊的磚垛子走。
“同志,勞駕等一下!”
馬卓往前邁了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我們想買磚,找誰問價?”
那穿襯衫的這才拿眼角斜楞了兩人一眼,目光在他們那洗得發白的補丁衣服和沾滿黃泥的解放鞋上溜了一圈,嘴角往下一撇。
“買磚?呵,你們買多少?”
“先看看磚咋樣,要是合適,買得多。”
“買得多?呵呵。”
那人嗤笑一聲:“就你們倆這窮酸樣,能買多少?幾百塊?還是一千塊?別是跑這兒瞎打聽,消遣老子,耽誤我們工夫的吧?”
他這幅狗眼看人低的德行,一下子就把王石頭那火爆脾氣給點著了。
“嘿!你這龜孫咋說話哩!我們是來買磚的,你管我們買多少?你就說找誰問價不就完了唄!你這啥態度!瞧不起誰呢!”
王石頭脾氣衝,當場就炸了,擼起袖子就想往前衝。
馬卓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了他,衝他使勁搖了搖頭。
跟這種看門狗掰扯,掉價。
他轉向那個襯衫男,臉上沒啥表情,聲音也平平的:“我們買多少,用不著跟你彙報。”
“你只管告訴我們,你們這兒誰說了算?我們要見管事兒的。”
“見管事兒的?”
那襯衫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又嗤笑一聲,拿夾著煙的手指頭點了點自個兒的胸口:“老子就是管這院裡雜事兒的!我們老闆忙著呢,哪有那閒工夫見你們這種,買個仨瓜倆棗的窮光蛋。”
“要買就趕緊說個數,給錢,拉走!沒錢就麻溜地滾蛋,別在這兒礙老子的眼!”
他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馬卓和王石頭一番,眼神活像在看兩坨臭狗屎:“瞅瞅你們這窮逼毬樣,兜裡能掏出十塊錢不?還想見老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啥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