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凌青菀開的方子,程太夫人醒來,病就慢慢好轉了。
她原不是大疾。
她昏迷那段時候,藥石喝下去吐出來,起不了作用。人清醒之後,喝藥容易很多,也會進入胃裡,不吐。
附子理中湯舒展胸陽,散去寒痰,她逐漸健朗。
她的兒子程軒也從蘇州回到了京師。
這一病,程家耽誤了一些事。定下的太夫人六十大壽不做了,程家請了人做四十九天道場,又給道觀和寺廟分別捐了大筆的錢。
他們還在家廟附近支了大棚,給城裡窮苦人派米和棉絮。
預備給太夫人做壽的銀子,程家都花了出去。
躁動一時。
閒言碎語自然少不了。
當時凌家鬧得告官,風聲就露出去了。
凌青菀和景氏也聽說了幾句,沒怎麼在意。
眼瞧著又過了半個月,程太夫人徹底病癒了。
也到了十月初二。
天氣倏然變了,一連颳了幾天的強風。
風吹得孤零零的虯枝亂顫,如嗚咽、似悲慼,呼嘯而過。
凌青菀夜裡睡不踏實。她總能聽到夜梟的啼鳴,宛如鬼魅。她耳邊,時不時有個淒涼絕望的聲音,似從悠遠的古墓裡爬出來,低泣著喊她“姐姐”。
為什麼要喊她姐姐?
她睡不好,就跑到母親的床上去。
淩氏是晉國公府。
晉國公是淩氏世襲罔替的爵位,府邸早已沒有往日的風光。特別是凌青菀的父親去世後,兩個叔父不成器,家裡越發落寞。
他們家的宅子不大,坐落在盛京的西南角“昭池坊”,臨近安平門,就是南邊城門。
先帝在世時,盛京城裡大肆規建,挖了不少的排水溝。
晉國公府所在的昭池坊,原本是貴胄所在之地,因為十二年前新添了排水溝從昭池坊不遠處經過,弄得這條街一到下雨天就臭氣熏天。
平時還好,一到變天就異味滿街。
稍微還有點財力的人家,都搬走了。
晉國公府除外。
那年,凌青菀的父親去世了。
他們家當時沒有閒錢去搬家。
盛京城裡,至少有百萬人,原就擁擠,房舍昂貴,搬家所費不貲,當時的晉國公府剛剛喪失嫡長子,不知道未來如何,不敢亂花錢,就沒搬。
而後,又遇到了兩年災荒,家裡田地上收不到租子,就越發難了,更沒提搬家之事。
雖然後來凌青菀的舅舅和姨母家裡都得了勢,做了不小的官,卻沒有給晉國公府帶來什麼改變。
凌家過得緊巴巴的,是落寞貴族之一。
他們仍住在昭池坊,四周的鄰居魚龍混雜,出入多有不便。
“什麼味兒?”景氏突然道。
初二這晚,風特別大。凌青菀又睡不著,就跑到母親的床上,跟母親睡。
母親的院子叫“榭園”,是晉國公府靠西邊的庭院。三間正房,帶著四間小廂房。
正院後面,接了後梢間,有四間小耳房,從南邊開個小角門,竟像個獨立的小院子。
凌青菀就住在後梢間的耳房裡。
她跑來和母親作伴,母親剛剛放下針線,蹙眉聞了聞,突然問什麼味道。
滿屋子丫鬟婆子們都吸了吸鼻子,使勁聞。
“有點臭,要下雨了......”景氏道。
說罷,她輕輕嘆了口氣。
每每要變天的時候,昭池坊后街的排水溝就發出異味來。
凌家內院也聞得到,只是沒那麼重。
景氏的鼻子最靈。
“我怎麼沒聞到?”凌青菀笑著打岔,往母親床裡頭鑽。
景氏笑著拉女兒的胳膊:“脫了外衣,怪髒的。”
凌青菀從前很少這樣撒嬌的。
最近不知道為何,突然變得嬌氣起來。有時候會挑剔吃喝,有時候會挑剔衣裳,不似從前那個悶聲不響的閨女。
景氏反而很喜歡。
她覺得女兒和她更親近了。
“......娘,程太夫人又下了帖子,請咱們去程府做客。咱們去嗎?”凌青菀爬起來,任由丫鬟幫她褪了外衣,一邊問她母親。
凌青菀治好程太夫人,不過是為了給她母親寬心,讓她母親明白,沒什麼鬼神。
治好之後,景氏果然鬆了口氣,沒有再為上次拜佛的事憂心忡忡。凌青菀的目的也達到了。
但是,程太夫人卻很感激凌青菀,多次邀請她們母女。
凌青菀想到二姑母和她的兩個女兒,知道程家並不歡迎她,就拒絕了。
景氏自然也拒絕。
今天,是她們收到的第三次請柬。
“菀兒想去嗎?”景氏有點鬆動,問女兒,“太夫人沒有做壽,親戚朋友家仍是送了壽禮;她生病了,也都送禮探望。她這是答謝親友,廣開筵席,去的人很多......”
去的人很多,就不需要單獨和二姑母母女打交道。
太夫人再三邀請,總是不去,也顯得景氏眼裡沒人,不尊重長輩。
景氏不喜歡得罪人。
所以,她打算後天去赴宴,算是把這趟人情給應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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