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肅就哈哈笑起來,道:“兩個孩子,鬧些脾氣罷了。簷兒太倔,也不知道哄哄菀兒,我回頭罵他。”
“還是別饞和。”小景氏道,“誰知道他們鬧什麼?小孩子的事,讓他們自己折騰吧。咱們攙和,他們下不來臺,真鬧翻了怎麼辦?”
安肅又是笑,點點頭。
小景氏和安肅都非常喜歡凌青菀,特別是安肅。
他自己沒有閨女,只有三個兒子,就特別羨慕旁人家的姑娘。
只是,他不敢明言。當前這世道,兒科薄弱,孩子夭折多過。像先帝,生了十一個兒子,最後活下來的只有當今聖上和九大王。
若是安肅出去說,自己兒子太多了,沒有閨女,估計旁人聽了,都會以為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多少人沒有兒子呢。
安肅是想把凌青菀當閨女的,恨不能寵溺得她無法無天。只是他的大姨子,總是講究規矩,安肅又不好得罪她。
他們正說著,丫鬟進來通稟,說:“姨太太和表姑娘到了。”
小景氏連忙出去迎了她們母女。
***
從登州來的張大夫,給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治病之後,並沒有離開京城,他還在等著複診。
想到宣平侯府那位表姑孃的祝由符,張大夫還是有點生氣。
“堂堂侯府,正二品大員,居然相信祝由這種東西,簡直荒唐!”張大夫腹誹,連帶著也腹誹起宣平侯安肅來。
他覺得安肅愚昧,沒有二品大員該有的睿智。
張大夫一連等了好幾天,侯府那邊都沒有動靜。
眼瞧著就要過年了,張大夫想趕回登州去。
五天後,侯府終於來人。
來者,是宣平侯的長子安楓。
“......拙荊頑疾,辛苦張大夫千里救治。如今拙荊已經大安,這些薄禮,請張大夫笑納。還有十天就是過年,我們也不敢多留您。您若是匆忙,近日即可啟程。”安楓笑著對張大夫道。
安楓常年在軍中,高大英武,黝黑健壯,看上去像個莽夫。
可是他這個人,說話帶笑,言辭和悅,很像他父親安肅的做派,和他的外表絲毫不同。
安肅是讀書人,有讀書人的儒雅,故而安楓也帶著幾分儒雅。
“這麼快就好了?”張大夫倒有點吃驚。
他這個人,醫術是有的,醫德也有。故而,他知道自己的藥,不會起效如此之快,才有一問。
“是啊。”安楓笑著道,“不瞞您說,您的藥,拙荊尚未用,著實輕待了您。”
“為何?”張大夫蹙眉。
他對周氏的病,雖然沒有十全的把握,但是開的方子,也算是對症啊。
宣平侯府不用,那麼他們怎麼治好周氏的?
張大夫對這點比較感興趣。
“貴府奶奶的病,是哪位神醫開的方子?”張大夫認真問道。
他沒有動怒,而是真心好奇。
他這個人,也算有點涵養。
安楓就解釋給他聽:“是我表妹,上次您也見到了,貼祝由符的那位表姑娘。”
“這......”張大夫瞠目結舌,“這怎麼可能?”
他一臉震驚。
祝由符可以治好病?
荒唐!
“前幾天,表妹來複診,也有解釋。”安楓耐心道,“她說,拙荊乃是情志病,並非普通病。黃帝內經有言:憂思傷脾。
脾弱就會導致洩瀉。
我幾個月前,因訓練將士受了些傷,躺了半個月,拙荊聽聞之後,整日憂心忡忡,對我甚是思念,故而成疾。
諸位太醫,都沒有想到此種病因,給拙荊用了將近兩個月的藥,都藥不對症。
拙荊連服藥兩個月,都沒有效,反而添重了她的病,心裡對藥石起了憎惡。任何藥入喉,她都牴觸,因此藥石起不了作用。
表妹寫信,催促我回京,又瞞著拙荊。拙荊大喜過望,‘喜勝憂思’,拙荊病因就去了。
她仍有脾虛,卻不信藥石,當前給她用藥,難以起到療效。表妹說,荔枝可以扶元健脾,所以她哄拙荊吃下荔枝幹。
而後,她又誆騙拙荊說,她擅長祝由符,從而讓拙荊以為,真有巫醫救治,添了拙荊的信心。如此,拙荊吃了好些健脾的荔枝幹,又不再憂思,還相信有巫醫輔佐,就不藥而癒。”
安楓不停頓,一個勁把事情說給張大夫聽。
張大夫一路聽下來,一開始還搖頭,而後,漸漸被震驚住,驚訝不已;再聽到後來,心裡折服,連連點頭。
他之前還罵安肅愚昧,如今看來,他是自己愚昧不堪了。
治病,先找到病因,所以凌青菀讓安楓即刻回京;再因為病家飽受藥石之苦,知道病情牴觸藥石,就借用巫醫說辭,給病家信心。最後,她不開藥用的荔枝,反而用甜食荔枝幹,達到健脾扶元的作用。
治療的過程,既抓住了病因和病家的心理,又出奇制勝。
張大夫聽罷,久久無言。
他整個人被折服得五體投地。
什麼荒唐的祝由符,原來都是張大夫自己學藝不精。要不然,他應該看得出那位表姑孃的用意。
最後,他對安楓道:“令妹運用醫術,不拘一格,因病用方,故有奇效。若她是男子,遲早要名鎮一方!”
安楓笑了笑。
他很贊同張大夫這話。
凌青菀治病之神妙,在於她的出其不意。若不是醫術嫻熟,也難以運用自如。
假如她是男人,不久必然要天下聞名的。
張大夫帶著他對凌青菀的敬意,和安家送給他的禮物,心甘情願離開了京城。
他走的時候,反覆問了安楓,那位表姑孃的名諱。
安楓沒說。
這是張大夫唯一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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