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根生把車子支在院門口,跑去上了個茅房。
恰好遇到蹲坑的魏東來。
便一同蹲下冒了根菸。
聊了點南鑼鼓巷最近這兩天的瑣事。
“利昆家這事兒鬧的……唉,挺精神的兄弟,說沒就沒了。”
唐根生沒接話。
不知道該怎麼說。
精神小夥在唐根生的認知裡,貌似不算什麼好話。
可偏偏又覺得跟他曾經的言行舉止莫名的搭配。
人死為大,就不要評價了。
何況還睡了他媳婦。
給自己積極陰德。
唐根生此刻還不清楚,再過半個多小時,另一個嫂子的男人也會離開這個世界。
像是玩了一個哥哥連連看的遊戲,劉利昆和張康來湊成一對。
啪嘰~!
抵消了。
剩下兩個嫂子。
眼瞅著唐根生無法脫身,就都得負責。
當然,這會兒他還不清楚。
和三大爺魏東來嘬著菸屁股,有一搭沒一搭在聊。
“東來哥,您繼續,我先撤了啊,今兒忒冷。”
“還有煙嗎?再給來一根。”
魏東來提出了終極訴求。
唐根生遞過去。
不得不佩服這個時代的很多人。
在寒風凍球蛋的茅房,蹲坑也能蹲半宿。
55年的當下。
一沒有手機遊戲,二沒有網路資訊。
更沒有隨便刷來刷去陪你一起小解,伴你一起大便的穿的極少跳舞極好的小姐姐。
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高的興致。
唐根生受不鳥,卸完貨立馬提褲子走人。
孤傲的二八大槓站在院門口,任兒東南西北風呼嘯,它自迎風佇立,絕世又風騷。
唐根生拍了拍車座子。
十來分鐘的功夫,竟又落了薄薄一層雪霜。
抬頭看天,錐刺一樣的冷風中,看不到雪花的影子。
只有藉助不遠處的路燈,能依稀看到有細密的斑點在隨風飄。
又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
可接連這麼個下法,城外的雪得好幾層厚了吧?
超過三層就不算瑞了。
估計明天得早起,掃自己的院子,順便再去幫林靜家的活也幹了。
想到今晚沒了林靜的睡前運動和陪伴。
唐根生的心還有些失落。
但情緒剛起,陡然心驚。
自個兒屋裡貌似還有個嫂子。
不是嫂子林靜。
而是嫂子秦青……
咋辦?
不能被張康來裹挾。
得出奇兵,以奇制勝。
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
反著來?
反著?
只要不是傻子,大機率都不會精神上腦就扮演一個蒙古國傳奇將領:扒了猛幹。
唐根生覺得自己以往表現,給人的感覺不算太傻。
所以,所謂反其道而行的話?
這個,那個,那啥……嗯,那個,啊,嘿嘿……吸溜~說不準,也許,還真……
咦,對了!
有信。
唐根生終於想到了剛才張康來提醒過他的口袋。
推車進了院。
“老馬叔,還沒睡呢?”
“要睡了,這就要睡了。小唐同志這才回來呀?”
“是啊,去了一趟醫院……”
唐根生不予多說,跟馬老蔫打著招呼,但腳步沒停,不等馬老蔫客套詢問,身影一大半就消失在垂花門裡了。
馬老蔫抄著手,去了門廳。
從月初到月末,整個院子都是他鎖門。
為了二斤糧票,馬老蔫也是不遺餘力了。
阮達離得更近,硬是沒搶過他。
唐根生推開西跨院木門,進了院。
屋子竟然黑了燈。
難道嫂子秦青在自己和張康來走後,也溜走了?
唐根生淺淺鬆了口氣。
一股遺憾卻又悄然湧出。
支下腳踏車,回身把木門插銷插上。
那股與左擁右抱擦肩而過的遺憾愈演愈烈,情緒和身體某些部位都有些失控。
唐根生仰頭望天。
月落樹梢,愁雲飄搖。
細密的雪沫沫變大了些許,已經不用藉助燈光就能看到了。
唐根生吐出一口粗氣。
拽掉絨皮手套塞進大衣兜裡。
敞開懷,從外罩衣右下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沒有封口的信封。
還好。
唐根生去郵寄過信件,可是知道這個時代大部分人寄信都不講衛生。
合口的地方直接拿起信封用舌頭舔。
還不用舌尖,而是舌苔。
如果張康來給他的信是合口的。
唐根生寧可承擔撕破內芯的風險,也會將信封橫向撕開,將信封舌頭那一塊丟掉。
抽出信紙。
只有區區一張,正面寫滿,背面還有三行。
張康來的字,沒法用書法形容,甚至沒法用會寫字形容。
跟他掃盲班文憑,寫字等同於畫畫的水平很一致。
不太習慣寫字的同志,一不小心字就會寫的很大,遇到熟悉的又會寫的很正常。
看上去便是有大有小,奇奇怪怪。
好在不影響內容的傳遞。
沒有給唐根生造成太大的閱讀障礙。
月光有些暗,但白色的信紙上黑色墨水的字型,倒也能勉強看清。
再加上大字比較多,小字的一部分也能靠前後語句推測出來……
唐根生幾乎是一目三行,二十多秒鐘就看了一遍。
信紙沒有重新疊起來。
隨著唐根生脖頸揚起,手臂自然垂落,手指捏著的信紙也被團成了紙團團。
半晌。
唐根生嗤笑出聲。
竟然是打著這種算計。
說他幼稚呢?
還是罵他天真?
唐根生不屑再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不相信張康來會去死。
就因為沒了個劉利昆?
開什麼國際玩笑。
罷了,罷了。
沒想到看似溫吞實誠的大哥張康來,竟然也有這麼中二的時刻。
得虧張康來不是自己的私交好友。
如果是自己的鐵哥們。
這封信便註定會永垂不朽。
唐根生會給它封膜,會不惜用包年的方式為它佔用一個儲物格。
就為以後能時不時拿出來擠兌一下對方。
不過對方既然是張康來……
就沒那個必要了。
唐根生掀開棉簾子,回到屋裡。
爐火還在燒。
嫂子秦青走的時候,倒是給悶了爐子,閉好了爐封。
唐根生拉開外間屋的燈,
用煤鉤子勾開爐蓋,將紙團丟進去。
想了想,連信封也一併丟進爐子裡。
抬頭。
唐根生神情略顯意外。
八仙桌上茶壺和茶杯都擺放整齊。
櫥櫃像是被擦拭過。
窗戶那邊的轉角櫃也收拾整齊了。
連門後面的衣服架,隨手掛著的圍脖也疊過,掛的位置明顯調整過。
垂下來的兩邊一樣長。
像是強迫症患者收拾過似的。
唐根生心頭微暖。
放下心來。
嫂子秦青被張康來當眾‘羞辱’,也沒有憤而離去。
走前還幫自己收拾了屋子。
說明她心情起碼不是特別極端。
咦?
不對呀。
嫂子秦青是城外農村人。
大晚上的出走,能去哪兒呢?
自己才從東直門羊管衚衕那邊過來,秦青肯定沒去那邊。
又沒在自己家……
她還能去哪裡?
想著想著,唐根生突然有點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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