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在深呼吸，吸入巨量的氧氣，帶血的骨刺從他的身體裡伸了出來，鱗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後猛地繃緊成型。他緩緩地站起，用膝關節逆翻的雙腿。他面對耶夢加得，微微躬腰，手中是出鞘的御神刀·村雨。
以生物學的標準來看，這顯然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可……課本上並沒有說龍類做不到。
耶夢加得震驚地看著楚子航，她自信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人類了。
在之前的戰鬥中，楚子航已經把“爆血”技能推動了極其危險的“二度爆血”，如果說第一次釋放出來的是獅子，第二次釋放出來的大概是暴龍之類的東西了，而此刻足以撼動她這個龍王的是……
三度爆血！
這種技能還能被推進到第三度！第三次釋放出來的是……龍王之心麼？
以一個混血種的軀體，無限地逼近於龍王，這便可解釋在還沒有科學的漫長歲月裡，混血種到底如何對抗龍王。那是靠著犧牲靈魂換來的力量。
楚子航看著她，黃金瞳中彷彿結冰那樣冷，他好像根本就不認識耶夢加得或者夏彌，此刻他眼睛裡所剩的，只是殘暴的殺心。
“無意識的狀態麼？”耶夢加得輕聲說：“你已經是個死侍了。”
下一刻，雙方同時蹬地，反彎的膝關節爆發異乎尋常的巨力，身影在高速的移動中消失不見。直立行走的哺乳類都沒有這種腿部構造，它屬於螳螂這種低等生物，但它賦予昆蟲不可思議地彈跳力，跳蚤能夠跳到自己身高四百倍的高度，假想人類擁有類比跳蚤的彈跳力，則可以跳到大約七百米高。
此刻假想變成了現實，船艙內的高度顯然已經無法滿足激斗的二人了，他們互相追逐，貼著任何可以被稱作“立足點”的地方，無視地球引力地奔跑著，每一次相撞就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可似乎終究還是龍王的力量更勝一籌，在一次又一次的對撞中，夏彌總能抓住間隙從容不迫地從頭頂縱橫交錯的鋼樑之間抽出部分，再催動巨力將它們一根根化作扭曲的螺旋，快速向楚子航擲去。
事實上，比起使用玄之又玄的各種言靈，耶夢加得真正擅長的還是力量，她可以找到一切東西的“眼”，並引發其中的應力，將之瞬間摧毀或是徹底扭曲——這是天賦的偉力，獨屬於大地與山之王的能力。
無數的鋼筋如同細密的雨點般朝楚子航發起鑽擊，他完全憑藉本能躲閃，手中的村雨發出了赤紅的光——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下意識地將空氣中的火元素附著在自己的刀上，隨著手腕的輕動舞出耀眼的刀花，四周的地上滿是被高溫熔斷的金屬殘骸，它們零落地交疊在一起，宛若鋼鐵的囚牢。
楚子航面無表情地不停揮刀，體內沸騰的龍血讓他擁有了超乎常人的動態視力，很顯然這種程度的攻擊是不可能傷到他的。
但可惜的是，超規格的血統也同樣抹去了楚子航的神志，他沒有意識到掀起這場鋼鐵風暴的幕後主使的意圖——此時，兩道劃出奇異軌跡的螺旋忽然從兩側同時向他交叉襲來，揮砍是無法抵消來自不同方面的攻擊的，無奈之下，楚子航只得橫刀格擋，村雨的刀身為他化解了這次危機，但是下一刻，一對森嚴的骨翼忽然出現，帶起了一陣微風，剎那間，這陣鋼鐵風暴的軌跡便徹底發生了變化。
他想再次出刀，可卻被一隻不知從何處探出的利爪握住了刀身，只聽見“砰”的一聲脆響，來自那個男人留給他的紀念——村雨應聲折斷，手握的刀只剩下了半截。
無力抵抗的楚子航被一根飛來的鋼釘刺入了右胸，他的肺部被撕裂，身體被死死地釘在了木棺的壁上。
鋼雨止歇，張開骨翼的耶夢加得自天而降，雙腳的利爪插入了幾乎完全由鋼筋構成的地面，冷冷地俯視著楚子航。
嘴角滲出淡粉色鮮血的楚子航臉上看不到懼色，那對刺眼的黃金瞳依然冰冷。
他的“君焰”在這一刻再次燃燒起來，瞬間擴大的領域罩住了身前的耶夢加得，這熟悉的動作就像是在保護之前躲在他身後的少女。
可楚子航的目的明顯並非如此，他操縱著數千度的黑色火蛇在領域的外圍遊動，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像是黑洞，隨著火蛇愈發張大的巨口，領域開始忽然緩慢收縮，形勢的忽然轉變讓位於君焰正中心的施放者也不再安全。
耶夢加得眯著眼睛，回望了一眼正在向她和楚子航不斷聚攏的火焰，輕笑了一聲。
“你想要跟我同歸於盡？”
楚子航沒有給她任何的反饋，不知道是因為聽不見，還是因為此時心中唯一的信念，就只剩下殺死眼前的龍王。
耶夢加得緩緩向前，她跪坐在了楚子航的身前，用指尖的利爪輕輕挑起了楚子航的下頜。
她的臉此時分明被細小的鱗片包裹了起來，可還是那麼美：“我可是龍王啊，僅憑言靈的力量或許是殺不死我的……何況，你有考慮過麼？”
“君焰完全收縮的瞬間，這裡的一切都會被摧毀掉不是麼？你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以往那種程度的攻擊能夠比擬的吧？”耶夢加得的腦袋輕輕湊向了楚子航，在他的耳邊輕聲道：“爆炸的同時，此刻正位於你下一層的師弟，也會死喔。”
耶夢加得依然沒有得到楚子航的回覆，她也不惱，仍舊保持著微微前傾的姿勢，就像是在擁抱著身前垂死的少年一般。
終於，在長久的沉默中，在黑色火蛇即將觸碰到耶夢加得背後骨翼的前一刻，君焰的領域徹底崩潰，短促的火花無力的爆閃了一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哐當”一聲的動靜響起，楚子航丟掉了刀柄，有些艱難的揚起腦袋，看向了身前正笑盈盈看著他的女孩。他的眼瞳漸漸回覆清澈，刺眼的金色褪去，無法控制的黃金瞳在這一日自行熄滅了，因為主人已經燒盡了全部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