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又一次登門，身邊跟著呼吸不暢，面色潮紅的林瓊華。
林瓊華見到開門的人是夏暖，露出了一個虛弱略顯悽慘的笑，呼吸急促，聲音微弱輕柔的說道：“暖暖，我快要熬不過去了，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不想見到我，但我養了你那麼多年，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實在是對你放心不下，我今天來只想跟你聊聊天，在我走之前，最後和你說說話，上次你爸爸把你跪在雨裡，看到你那麼難受的樣子，我的心很痛，我知道你一直在介懷那件事情，我也不怨你對我們有意見，本來想著既然你已經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他們對你也很好，以後我們就不再打擾了，可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媽媽實在沒有辦法割捨掉對你的感情，你能答應媽媽嗎？我保證就只是說幾句話而已。”
林瓊華從來都是一個會說話會辦事的女人，她刻意放低姿態，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好似一個真的滿心滿眼都無比疼愛女兒的母親，祈求著在臨終之前，能夠與孩子好好說話的樣子。
上輩子，許多許多時候，林瓊華都是以這樣的姿態安慰夏暖的。
夏暖不是傻子，當然能分得清楚好壞，陸家人對養女和親生女兒的兩種態度，對比實在強烈。
如果沒有林瓊華一直在旁邊給她洗腦，她大概早就已經對那家人極其失望離開了，也不至於最後死的那麼慘。
陸家的父女兩個，是害死她的刀，而林瓊華，就是捆綁她的繩索。
夏暖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攥了又攥。
她其實上輩子到死的時候都想不通，明明他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他們明明也是把自己當成了親生女兒一樣，養育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感情，親生女兒回來不過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就能夠輕而易舉的割捨掉曾經的感情，到底是為什麼？
血源確實很重要，可人與人之間相處出來的感情，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林瓊華現在的樣子看起來狀態非常差，像是隨時都會死過去一般。
這兩個人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夏暖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我可以答應你，但前提是陸昭昭不在。”
“沒問題，我讓她離開，我們就在門口說說話就行。”
林瓊華慘白的臉色，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陸昭昭很是識趣，什麼話都沒說，鬆開了林瓊華的手臂，轉身往樓下走去。
門口頓時就只剩下了夏暖和林瓊華兩人。
夏暖走出門，依靠在牆頭，認真打量著林瓊華。
曾經花費大價錢所保養的肌膚，在末世後的這幾天的時間裡，已經被琢磨的不成樣子。
永遠都要保持優雅高貴模樣的養母，現在與旁的婦女沒有任何區別。
金錢堆積起來的華麗外殼，如同空中閣樓，轟然倒塌。
有些心結，在這時候也該解開了。
“你想跟我聊什麼？”
夏暖神色淡漠，緊緊盯著林瓊華的表情。
對方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瞬落寞，眨眼間又轉為了哀傷。
“我…我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看到你的樣子，我腦子裡還是能想起你不大點的時候，小小一團特別黏人，就喜歡在我後面媽媽媽媽的叫，嘰嘰喳喳的像個小麻雀一樣，你說你最喜歡的就是媽媽了，連爸爸都比不上。
小的時候你調皮，喜歡用彈弓打鳥，一打一個準，被你爸爸看到後，把你送到射箭和射擊俱樂部練了一段時間，那裡的教練連連誇你，說你是他見過天賦最高的孩子，我當時聽到這個話的時候，心裡面再開心不過，我的孩子果然是最優秀的。
後來你慢慢長大，除了上學和補課以外，還要去訓練，跟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你也不再黏著媽媽了，更加專注自己的愛好，但作為一個母親，看到自己的女兒那麼的努力優秀，總是會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林瓊華眼神逐漸飄忽，她似乎是在回憶從前，回憶夏暖在腦子裡記憶中的樣子。
當飄忽的眼神逐漸聚焦，看到面前表情冷淡，神色平靜的夏暖，記憶裡的她，變得越發模糊。
夏暖連個嗯都沒有回應，就靜靜的等待著她的下文。
林瓊華苦笑一聲，長嘆了一口氣。
“哎…媽媽沒什麼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出生在了一個比較好的家庭，能嫁個好老公，能一輩子衣食無憂，從小慢慢就不需要思考學習要不要好，事業上要不要努力，家裡有你舅舅撐著，我只需要做一個乖巧懂事的花瓶，學好該怎麼做一個富太太就夠了。
我努力的扮演一個好媽媽，好夫人的角色，可我也知道，我一直是在依附著別人而活，如果沒有那樣好的家庭，你父親不會看我一眼，如果不是因為我嫁給了你爸爸，我的家人也不會對我有半分重視。
所以才看到你自由自在追尋自己喜歡的事情，找尋自己的夢想，變得越發優秀的時候，我是嫉妒的……”
“一個母親嫉妒自己的孩子，這話放在哪裡都不太對，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的腦子裡一直在想憑什麼，同樣都是出生豪門，同樣都是女孩，你為什麼就能活得那麼自在？”
林瓊華眼淚落了下來，夏暖看不懂她眼中的複雜情緒。
那裡面似乎有愧疚，也有憤怒，還有些許的掙扎。
夏暖也是第一次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養母一直都在嫉妒自己。
她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片段，那些被封閉蒙塵的記憶突然浮現，就像林瓊華所說的那樣，小的時候自己是非常黏她的，覺得自己的媽媽漂亮，溫柔，優雅，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但自從學了射箭之後，養母對她的態度就越發冷淡了，每天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催促他去學習補課和訓練，似乎與所有望子成龍的父母一樣，都在督促著自己的孩子，便更加努力優秀。
夏暖以為自己懂了養母的期盼，拼盡全力發揮自己的天賦，但從來都沒有想過養母會嫉妒她。
也正如林瓊華所說的那樣，他在家裡是沒有什麼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