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喪鐘

第160章 Answer 「答案」

“如果沒有足夠的信心支撐我恐怕也無法走到今天這步。”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就像以往任何一次,望著任何人。

並沒有什麼不同。

星雲用雙手撐在地上,將自己的上半身支撐起來。

她用那僅存的、帶著濃重倦意的眼睛凝視著他。但那眼神很銳利,像是穿透沉重陰雲的一柱光,狠狠地刺下去。

照進來,照進這裡。

於是,這柱光便有了罪。

“你只是沒有站在足夠高的地方。等你與我在同樣的立場上審視這一切時,你自然會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最佳選擇——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這是答案,也是必然。你現在仍固執己見,只是因為還沒有看到更復雜更廣闊的因子,沒有與龐大的靈魂基數融合、交流,交流那些經歷和思想。唯有那時,你才會真正明白。”

就像在雪花球裡。

唯有脫離軀殼的束縛,跳躍到那層玻璃之外,才能看到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是多麼簡單而易碎,美麗又脆弱。

醫生輕輕閉上眼睛,微微昂起頭,略微側著臉,像是陷入某種深沉的思考,又像極了擺在臉上的輕蔑。

“再說一次好了,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你們。”

“總有一天你會的。”

“那就儘管試試看吧。”

聽到這句話時,葉吟鳶有種糟糕的預感。

儘管隔著一道黑影的牆,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確乎有一瞬間發覺了一道熟悉的白光閃爍——就在那句話結束之後。

“醫生——?!”

“白醫……生……”

傳來可怕的聲音——除了兩名女士的驚呼聲外。

雖然那聲音細小到她本不應聽見的。

但,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沒法忽略它的程度。

是刀刃劃破面板的聲音。

很柔軟的那部分。

鋒利的手術刀,被醫生豎直刺進了自己的側頸。

毫無猶豫。

簡直就像在心中演練了無數次。

簡直就像……

就像目標根本不是自己身上似的。

像是對一個死物、一個人偶,或是一塊蛋糕之類無關緊要的東西。

殷紅的血從金屬與皮肉交接的部分滲透出來。

“告訴我。”醫生說。

隨著蒼白唇部每次的開合,牽動附近的面板與筋肉,都會讓血滲透得更嚴重些。

“告訴我,我的血是什麼顏色?”

璆琳的雙齒髮顫。

“紅、紅色……”

醫生忽然咧開嘴笑了,彷彿很欣慰似的。

“這樣嗎。這樣就好。”

然後刀刃更深入些。

等等,住手,別,停下,等一等……

無數句阻攔的詞就在嘴邊,但她不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的本能告訴她,醫生總是對的。

他總是會做出最優的選擇。

接著,刀刃被它的主人狠狠地轉了角度。

它被完全橫過來,輕易劃破更多組織。

鮮血從被剝開的皮肉中濺射而出。

“瘋子!”緋針尖叫著。

他終於失去力氣。

手術刀脫離手心,掉在地上,落在血泊中,連發出清脆的聲響也做不到。

他直直地倒下去,倒在面前那個人的身上。

星雲伸出手。

她的後背重重地摔到地上,雙臂扶在醫生的雙肩。

這身白色的大衣終於染上了他自己的顏色。

血濡溼兩個人的衣服,滲透在彼此的面板上,將兩個人的溫度緊緊地聯絡在一起。

星雲躺在地上,看著被破壞的穹頂露出晌午的天空。

略微偏向東方的太陽無聲地凝視一切。

“我曾不畏懼黑暗,是因為我從未見過光。”

她輕聲說。

她的手最後輕輕放在醫生柔軟的頭髮上。

接著,連那隻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一動不動的。

黑色的影牆終於在熾熱的陽光下消散而去。

或者說,她的主人終於認為不再有維繫下去的必要。

黑霧散盡,一切暴露無遺。

一切的生與死,醒與夢,真實與謊言。

無一倖免。

“她死了嗎?”緋針舉起槍,瞄準了那隻乾涸的眼眶。

璆琳伸出手,示意她停下。

“她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她……她回到意識的海洋裡,與醫生對峙去了。”

這是威脅,也是談判;是遊戲,也是戰爭。

從此刻開始,卻不知何時走向終結。

儘管其“對峙”結果的輸贏,定然會直接影響到局勢的發展。但那又如何呢?

一切都是塵埃落定的事了。

一切都終將走向湮滅。

但,即使他深知如此,依然做出這樣的抉擇。

去守護某種底線,捍衛某種原則,追求某種虛幻縹緲的意志。

簡直,簡直像一個……

像一個人類一樣。

“我是作為人類死去的嗎?”

不知為何,璆琳的耳邊迴響起安久的那句話。

她還能回答誰呢?

她還能回答什麼呢?

是什麼,為什麼,怎麼做?

這些問題的答案,一概不知。

或許說,從一開始就沒有罷了。

她一直在追尋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進行一場沒有終點的長跑。

真累啊,什麼時候才可以停下呢。

“我要走了。”

緋針忽然將槍收起來,又望了那邊的兩個學生。

“你們要一起嗎,我的車停在附近。”

她的嗓音依然甜美,但並不親暱,也並不疏離。

她就像他們認識很久的老朋友,發出隨性又真誠的邀請。

他們呆呆地看著她,不知作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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