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狹小的樓簷上,每個細微的動作都面臨著墜樓的風險。
“不,老師,我並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別人的事這樣做的。”
“那就更不值得了,你不應該用別人的錯誤來懲……”
“她沒有錯。老師,您不明白,這是值得的。我曾無意中救過她一次,這一次,我仍然想憑藉自己的意志去救她。”
逆著光,學生們只看到導員很努力地與她做著溝通。兩個小小的影子,在危險的邊境上游走著。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要死快點死啊!”
“是啊,別把無關的人牽扯進去!”
“到底跳不跳啊,等半天了——”
更加惡劣的、不堪入耳的言論出現了。
即使保安們很努力地控制著現場,這些話仍源源不斷地傳入長生的耳中。
極力控制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她大聲呵斥著那些說著閒言碎語的傢伙。但,作為一個旁人眼中的“第三者”,她的話不僅沒有任何說服力,反而成了假惺惺的裝腔作勢。
她面對著龐大的人群,無數雙神情怪異的眼神煎熬著她。
盛夏中,她與她周圍的一切都在熊熊燃燒。
忽然,長生看到他們的表情變得驚恐起來。她猛然回過頭,只看到一個人影從教學樓的頂層墜落。
還有顧遷承隔著欄杆伸出的,無力的手。
一聲嘈雜的巨響。
距離她所著落的草地有一段距離。一些膽小的人尖叫著跑掉了,膽子稍大的躊躇幾步,最終也選擇離開現場。
沙暴發生之時,每一粒塵埃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
長生雙腿發軟。恍惚間,她不受控制地邁著軟綿綿的步子向前走去。
幾名保安衝過去緊緊攔住她。這時,不知先前誰呼叫的消防車與救護車已經趕來了。
車與蟬的鳴聲,讓這吵鬧不安的夏天更加聒噪。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
一陣天旋地轉。
長生沉沉地閉上了眼。
再度睜開時,她看到一片茫茫的白色,嗅到消毒水的味道。
她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南萱的事。護士反應了一下,隨即告訴她,那個墜樓的女生受到樹枝與灌木的緩衝,除了些許擦傷與磕碰並無大礙。
可以說是奇蹟也不為過。而院方在那邊,正忙著應付記者。
據說除自己和南萱之外,另一個人也被送到了醫院。
顧遷承正在心理科與醫生談話——她的狀態很不好。
畢竟,眼睜睜地看著學生做出那樣的選擇,任何一位具有職業道德的教師都會受到極大的心理衝擊。
長生並不知道顧遷承與她的朋友在那裡說了什麼。只是長久以來,她的內心都覺得自己是虧欠南萱的。
畢竟,她曾經救了她一命。
她們本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發小,閨蜜。
即使搬過家,上著不同的中學,有著不同的生活環境與社交圈,這仍然不能影響他們的關係。當高考過後,她們第一時間聯絡對方,交流了填志願的觀點。
甚至二人雙雙被錄取後,她們提前找到導員調換了寢室。
能支援她們的感情走的如此之久,並不僅僅源於共同話題與相近的三觀。
還有在一方明事理前提下的,另一方的無條件妥協。
南萱確實是在無意中救過她一命的。
兩小無猜的她們,家庭環境有著天差地別。
南萱的父親搞園林設計,母親也有著體面的工作,她的童年自然是衣食無憂。但長生並不那麼幸運了。
所有懂事的孩子的背後,都是故事。
長生的雙親都是工廠的員工,做著些簡單重複的工作。後來,由於操作失誤,一場工傷事故降臨在母親的身上,導致她失去了健全的雙腿。
這場官司,父親怎麼也打不贏。
很快,為了避免潛在的風險,工廠進行了大量裁員,將所有人力換成了精準無誤的機器。
家裡就這樣失去了僅存的經濟來源。
要給年邁的爺爺奶奶寄錢,又要照顧行動不便的母親,付出大量勞力與財力的父親,每日都在崩潰的邊緣遊蕩。
為了解壓,父親時常醉酒。喝多了以後,他會對懂事的小長生不講道理地打罵。
清醒了,又會抱著寶貝女兒痛哭流涕,跪地懺悔。
反覆如此。
一開始,她是可以理解,也可以忍受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洩憤行為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日益加劇。
畢竟,生活只會越來越糟。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