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喪鐘

第37章 Mirror 「鏡子」

我是懷塵,單姓一個解字,與謝同音。

我的工作是一名普通的大學教授,講著平凡的大學物理——那些不及物理學萬分之一的皮毛。

實際上,我還是一名宇宙學家。

您一定想象不到,這個看上去窮困、不修邊幅,甚至有些落魄氣息的小老師,會與那浩瀚無垠的宇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我也是這樣想的。

我相貌平平,授課刻板又程式化,枯燥無味。我的課堂上除了竊竊私語就是鼾聲連天,沒有學生會喜歡我的課。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上課拿錢,下課走人。何況我也不喜歡他們,更不需要誰來喜歡我。

人的生存靠的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質、維生素、油脂、水和無機鹽,不是誰的喜歡。

所謂情與愛,不過是腎上腺素與荷爾蒙的作用產物。

人的一生都是受激素所支配的。

不過,我也並不是對這個世界毫無興趣。或者說,我對整個世界、整個星系、乃至整座宇宙,都很感興趣。

我自然沒什麼所謂理科生的浪漫,更不會文科生那套華麗的辭藻。我只是覺得它很美,很漂亮,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情。

但公式可以。

您又要覺得我莫名其妙了。

無妨,我也並不在意。

我連自己也不在意,這五十多平米的廉租房就是我全部的家。

我通常都呆在實驗室裡,更方便些。偶爾回家,都需要先簡單地掃掃灰塵。

並不是沒有錢,我用論文與講座的報酬,即使買五百平米的房子也沒有問題。但我更傾向於購置一些實驗器械,比如……大型強子對撞機。

但這還不夠——我需要的資金和器械,都不夠。

遠遠不夠。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那個有些頹然的面貌。

在廣袤的銀河系中,第三旋臂邊緣有一顆微小的藍色塵埃,在這塵埃之上的一枚更渺小的碳基微粒,正在思考著自己的存在。

真有趣。

我自嘲地笑了笑,簡單地洗漱後,拎著公文包向實驗室動身了。

我一直一個人生活,只有同事,沒什麼朋友,更沒有戀人,甚至父母也沒有。

在我這個年紀,正是到了盡孝的最佳時期。

但我無疑是不幸的,因為我的父母正是那樣不幸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我只知道,他是一名宇宙物理學研究者。這還是我在長大些的時候,從櫃子深處翻出他的榮譽證書,才得知的事實。

在那之前,母親一直隱瞞著我,說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國企員工。

據說,在他們剛剛得知了我的存在,尚未體會為人父母的喜悅之時,一場由於操作失誤導致的實驗意外奪去了父親年輕的生命。

自那以後,母親對他的事閉口不談。

並非是她不愛了。恰恰是因為愛的太深,以至於有關他的一切都變得如此沉重不堪。

愈美好的記憶,愈是負擔。

於她而言,父親的死是巨大的打擊。即使補償了再多的撫卹金,也無法抹平她心中這道深深的溝壑。以至於在她的眼中,整個科學都成了她的敵人。

在我小學的時候,母親沉迷於一種神秘的宗教。它們的隱蔽性很強,影響力卻很大,專門對她這種科學的犧牲品下手,宣揚著一套匪夷所思的神創論。

因而,當兒時的我對浩瀚的宇宙表示出濃厚的興趣時,母親的臉色很難看。

“神主在看著你!”

母親總是這樣嚇唬我。所以,我對這個宗教並沒什麼好感。就像其他孩子所敬畏的鬼神或大灰狼之流,所謂的神主成了震懾我的東西。

母親搬出這句話來,我就知道她生氣了。這只是一種訊號。

她有時很嚴厲,有時又很溫柔。她的情緒反覆無常,陰晴不定,偏執、極端又神經質。從小,我就在這樣苦澀的愛的澆灌下成長。

因為一直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我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妥。直到中學後認識了更多活潑開朗的同學,我才發現,並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這樣的。

至少,他們的家庭是健全的。

我一直都在一種沉重的、自作多情的同情中生活著。這份多餘的感情時常壓得我喘不過氣——難不成他們以為這份關懷可以取代我缺失的父愛嗎?那未免也太廉價了。

笑著接受是常理才是,可我不想。

而我越是表現出這種對幫扶與同情的排斥,越是會引來更多的可憐與同情。

人類就是這樣喜歡自討沒趣的生物。我討厭他們的抱怨,他們的不滿足。

慾望是一道無底的深淵。沒有經歷過苦難與失去的人,從來不會想自己有什麼,而總是在想自己沒有什麼。

不過,對他們家庭的自由與開放的那份羨慕,倒是真的。

我想,直到現在我那內向、沉默、避世的性格,以及些許的社交恐懼,都與母親長期以來的壓迫有關。

但我知道她深愛著我。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不得不回應著,這沉重苦澀的愛。

實際上,她年輕、勤勞、美麗、善良,雖然那份天真是一種容易被人利用的愚蠢,但總而言之,她是我見過的人類中所認可的最美麗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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