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是地活在自己構思的童話世界中,不顧旁人的感受強行將其拉進來扮演著自己創造的角色,還去全然不覺,甚至認為是理所應當。你究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這些話,柳夕璃三年前就想對她說了。
時至今日,即使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但至少醫生的那番話,竟讓她覺得出了口惡氣似的。
散亂的頭髮有些遮擋視線,但她並沒有將它們攏到耳後。
“哎呀,柳姑娘的表情可真嚇人。你也真是有趣,不要以為逃避的只有她一個,你的臉上也寫滿了這樣的字呀。”
“你胡說什……”
“一直強迫自己融入到普通小女孩的日常生活中,無異於自虐——可看樣子,你一直容忍到現在。我猜呀,你一定很害怕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才努力去適應這種違揹你真實意願的生活。好可憐,你的童年很糟糕吧,雖然物質生活比較安穩,但精神上卻一直在正常和反常中徘徊,導致對被視為異類充滿恐懼。”
“沒有這回事!從來,都沒這麼想過——從來都。異類什麼的,生活明明只是普通的樣子,不是嗎?”
柳夕璃咬著牙,急切地反駁著。
“為什麼你的話中沒有主語?”
醫生忽然這樣反問,柳夕璃稍微楞了一下。
“知道嗎,人在說謊的時候,由於沒有經歷過謊言的內容,所以會下意識地迴避將自己代入進去。呵呵,不過你是個很有想法的人,我欣賞你。”
他將飲淨的酒杯放在桌上,在眾人敬畏與恐懼的目光中,緩緩地陳述著,絲毫沒有先前出現時那樣的緊張,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你也一定難以理解,像你的朋友——曾經的朋友,這種活在苟且中的膽小鬼,竟然順利地到達了最後的結界。除了你,你們之中還會有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對吧?”
這一點,沒有人反駁。
“因為需要控制變數。”
“什麼意思?”江碩這樣問。
“每次來到塔裡的訪客,都是不固定的。對於他們的身份、能力、數量,一切都是未知數。我們將獻祭者稱為變數,那麼七位守護者就是衡量。至於我們要做的,並非是殺掉你們——相反,你們從指引者那裡得到的指令是這樣的。”
“那麼……?”
“我們需要做的,是協助鐘塔做出調整……對了,崇霖,要喝點酒提神嗎?真抱歉又提到你的名字。不過我還是要說,知曉一切的你也一定早已發現,我們這些守護者,並不是素不相識的,而是具備一定程度上的聯絡。”
“……”
崇霖點點頭,他沒有勇氣說話了。
“讓我看看……還有哪個小可愛可以說道說道呢”醫生的目光與語氣都變得遊刃有餘,“精神能力者,姓陶是嗎?”
陶少爺敏銳地抬起眼,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喲,好凶啊”他笑著,“冷靜些。我知道你,你這樣的瘋子……倒是和我有些像,是那種能為了什麼人不顧一切的型別。”
陶佐詞並沒有正面回應,但看那樣的臉色,似乎是預設了醫生的說法。只是因為被點出心聲,有些不滿罷了。
“還有,唔,群青。我很欣賞聰明又重情義的人,像先生似的,或許我是所有人中最希望你能出去的人了。你這樣的頭腦,一定能有一番大作為的。”
這句話有幾層意思?
群青飛快地思考著。且不論他的期待是真是假,但這樣的發言,就好像……篤定了無人生還的結局。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有能夠離開的機會,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那麼……結局到底是……
“顧遷承女士……正直又軟弱的人。我對你沒有興趣。江碩倒是有點意思,隱性的極端主義分子,我沒猜錯吧?”
江碩猛地抬起頭,警覺地看著他。那樣的氣勢與動作,都比陶佐詞要敏感的多。
“最後是,與我一樣的……命運能力者。你也是機敏又可靠的人,知道很多秘密,也知道保守秘密的代價。即使如此,還在風口浪尖上,危如累卵般生活著。勇氣可嘉,在追求刺激吧?童年挺缺愛吧?”
如此直接的言論讓柯奈有些不適。但一向對氣味十分敏銳的她,被空氣中更微妙的氣息所吸引了。
醫生繼續講著。
“世界塔最喜歡你們這樣的訪客了——哎呀,你們的反應真有意思,和我想的一樣。雖然你們不清楚,但崇霖或許注意到了,所謂關係的聯結,在塔內是重要的存在。”
“聯結……?”柯奈回過神,重複著這個詞,揣摩著其中的意味。
她也終於意識到,那些慢慢消沉的花——它們在枯萎。
不知何時,濃郁的芳香被一股刺鼻的氣息取而代之。而後者的比重,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增加。
那是植物腐爛的味道。
“是的。比如第六層的精神守護者,星雲夫人。”
醫生頓了頓,神色有些黯淡下來。
“是我的愛人。”
-Rotten「腐壞」·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