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打斷了江碩的敘述。從小接受著先進教育的她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事。
“小地方,重男輕女確實是存在的吧……反正想著還有個兒子。”
月婉戈解釋著。江碩點點頭,接著說:
“瞞了一陣子,我被關在家裡,以不安全為藉口不讓外出。我知道,他們只是沒想好讓我見到你怎麼辦,怕我說漏嘴。過了不到半個月吧,我和幾個大人下山幹活,有一群人聚在河邊,安久的……安久她被水衝下來。”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隨時注意著安城的變化。他的瞳孔切實地在瞬間收縮,但很快調整過來,催促著江碩說下去。
“但他們沒有告訴你,更不讓我說。我當時還小,並不懂什麼善意的謊言——雖然實質上,這並不是出於善良的初衷。但至少,我當時不希望只有你被矇在鼓裡,我想告訴你。那時你剛剛退燒,我剛提到安久的名字,你反應很大,發了瘋病,又開始鬧起來。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去叫了大人。我被狠狠地訓斥了,而你又吵著要見妹妹……”
“所以……一直以來,你是唯一相信我有妹妹的人。”
“嗯。”
“他們一直在騙我。”
“那是隱瞞。”
“是騙。”
“……嗯。”
“可為什麼,我總覺得……她是在我們長大後不見的?我好像還殘留這很多和她一起生活的記憶……可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她早就死了,我根本不該記得這些事。是因為你說的……我病了嗎?”
“嗯,你瘋了,安城。”
“……”
那些他告訴江碩的,與安久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切生活的記憶,都是假的。他怕自己一直瘋下去,到現在才告訴他真相是什麼。
柯奈走上前一步,站到江碩的旁邊。
“所以,他從不讓你來找我。”
“因為你……看不到那麼久遠的事。”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他想起來了,那個時候,他萌生了這樣的念頭。
持續的高燒讓思維變得混亂,過去的記憶與現實的衝擊碰撞交錯,編織成了一個用於自我欺騙的劇本。
如今,他試圖細細地回憶起那些細節,那些和安久在一起生活的細節——不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安城只隱約記得,好像他們在一起做過許多事,但具體是什麼,他都記不住了,他只是堅信那些事情發生過,那些記憶都是真實的。
但不是。
思考得更努力些,他意識到,那好像都是和江碩或者其他同學一起做的事。甚至,有些是他看到的,其他兄妹、情侶,或父女在街邊對話的細節。
他不確定記憶中那些模糊的影子是誰。
可是,的確不是安久。
很久以前,她確乎是已經死了。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他又這樣想。
“呵呵,死個兒子鬼知道他們對女兒什麼態度。恨不得死的是她吧。”
“不要這樣說……”
時雪扯了扯柳夕璃的袖口。她抽回手,有些不耐煩。
“我說錯了嗎?”
“不,沒有……”
安城接著柳夕璃的話。
江碩仍擔憂地望著他,但是他比想象中平靜得多,也沒有再發瘋病。他並不清楚安城有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不過至少他現在的情緒還算穩定。
安城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我好像早就清醒了,但一直自欺欺人地沒有相信。這幾年,安久好像一直在我身邊。我高興的時候,難過的時候,生氣的時候,總能聽見她的聲音。時間長了,我就感覺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但我知道了,那些都是不屬於我的東西。一直以來,我都弄錯了。
我感到很抱歉,我一定對不起很多人。”
作為一個安靜的聽眾,長生慢慢站了起來。
他人的不幸雖然無法治癒自己的傷痕,但向來能緩解這份病症帶來的疼痛。
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著諸如此類的故事。
那正是他們存在於此的理由。
“陶少爺也一定很愛他要找的那個人。”
空氣靜了一會,安城又開口了。
“……他”江碩變得支支吾吾起來,“他這人好像……”
砰!
破門而出的陶佐詞緊緊攥著顧遷承的手腕,所有人都感到心裡一驚。
“我可是,愛到想殺了她——”
他另一手拿著槍,凜冽的眼中透著真實的殺意。
顧遷承到底說了什麼?
來不及細想,在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雪衝上前擋在他們面前。陶佐詞並不跟她廢話,用手肘精準地擊在她的太陽穴上。她發出吃痛的慘叫,崇霖跑上前攙她。
“站住!”
他們走了一頓距離,群青追上呵斥著。話音剛落,陶少爺與顧導便被一股透明的力量托起,不論如何掙扎也無法落到地上。
他們就像處於一種失重狀態。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