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一聲刺耳的槍聲過後,崇霖跪在地上。他睜大的瞳孔滿是驚詫。
真遺憾,那不是紫色的眸子。這段動人的故事讓他鬆懈了。
醫生收回書,露出藏在書下的左輪手槍。
他瞬息萬變的目光在此刻十分冰冷,鋒利,帶著刀的鋒芒,或獠牙的光輝。
崇霖的身體向前倒下,背後開著一朵血花,他的前半身浸泡在地板上不知何時出現的血色流體中。
“你!你……”
時雪語無倫次地比劃著,最終,她癱在原地。
每個人的震驚都到達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太突然了。
男人的眼中那壓抑著的瘋狂,在這一刻得以釋放。
“知道嗎?我和星雲是不同的。她最怕暴露弱點,使其成為被攻擊的目標。我不一樣,我可以把這些脆弱柔軟的地方……變成武器。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真是蠢貨!我說的還不夠明顯嗎?還敢靠近我,是天真過頭了還是嫌自己命太長?”
他聲嘶力竭地控訴著,幾近癲狂的紅色眸子,將突破人性的陰毒與危險暴露無遺。
“我的預測怎麼可能會有錯,命運給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我們當然在一起了,永遠,在無盡的時間裡!”
卻永生無法相見。
他徹底變了一個人似的。
現在的醫生,比起人類,更接近魔鬼般的姿態。
所有的玫瑰都融化了。
它們凋零,變成紅色的液體,順著花瓶溢位來。
桌椅、櫃子、牆壁上,都拖著長長的血跡。液體在地面上匯聚,整個地板都變成紅色。
“但沒關係,現在就要結束了,都結束了……你們就用永無止境的餘生慢慢感悟吧。”
陶佐詞最先反應過來,衝向原先緊閉的門,瘋狂地晃動著把手。
門紋絲不動,玫瑰刺將他的手刺的鮮血淋漓。
群青思考片刻,抄起桌上的鑰匙跑向那裡,推開他後,她弄開了門。
兩人條件反射地後跳一步。
門外是一片黑色的雲霧與紅色的光斑,兩種詭異的顏色緩緩地蠕動著,像是地獄的光景,又像是怪物的內臟。
汩汩流動的血紅順著開啟的大門向下流動,天河般不知落向何方。
醫生頭也不回。
“那裡已經不再通往自由了,你們親手放棄了那個機會。”
“……就算是死,也比成為你們要好得多。”
群青顫抖地深吸一口氣。
然後,她義無反顧地縱身躍下。
陶佐詞的臉色很難看。
“沒用的,她還得回來,親愛的們。這就是勝利條件——變數必然等於衡量。每位守護者都想在無盡的時間中迎來終結,為此,必須保證到達終點的你們有著相應的能力。
而如果特定的週期內,死亡人數或能力獲得者不符合要求,就在前幾層早早處理掉。這就是聯結的作用,感情的牽絆正是塔內用於不同層數間交流的精神柱。
能量守恆,是世界塔的原則。你我所在這裡的一切感情與戰鬥,最後都會化為塔的能量,維持世界的正常運轉。這麼想想,厭世者們的死真是件有用的事呢。
既然你們厭惡這個世界,那被這個世界所利用也情有可原吧?明明是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你們也都明白了,卻仍然如此愚蠢地上當。
簡直就像……當年的我們。好啦,快把它給我。”
霜闕突兀地出現在他身邊,正如消失的時候一樣。
她伸出手,遞過一枚銀色的圓盤。像是鐘錶,又像羅盤。
在拿到它的一瞬,霜闕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像是按下了暫停鍵。眾目睽睽之下,指引者迅速變得乾枯,如同拆開繃帶的木乃伊那樣。
很快,那層皮囊褪去,露出森森白骨。
黑衣包裹著它,散落一地,融進紅彤彤的水中。
現任的指引者就此退場。
一切都在瓦解。
正如,夢繭所崩塌的時刻。
唯一不同的是,一併塌陷的,還有在場每個人的意識。
逐漸模糊的視野與陣陣天旋地轉中,顧遷承緊緊抓著桌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桌上的酒杯,除去那位新任的引導者,只剩下七個杯子的緣由。
僅有,七個人能夠生還而已。
並永遠地,生還了。
在黑與紅的裂紋逐漸吞噬最終的結界之時,醫生如同一位超脫世外的歌者。
他捧著書,高聲地、極富感情地、一字一頓地,背誦著那專屬於醫者的宣言。
“在我被吸收為醫學事業中的一員時,我嚴肅地保證將我的一生奉獻於為人類服務。”
一杯敬自由,敬桎梏,敬那些歡笑與痛苦,快樂與悲傷。
“我將用我的良心和尊嚴來行使我的職業。我的病人的健康將是我首先考慮的。”
一杯敬幻滅,敬死亡,敬脫胎換骨,敬浴血重生。
“我將尊重病人所交給我的秘密。”
一杯敬光明,敬黑暗,敬所有的真實和謊言。
“我將極盡所能來保持醫學職業的榮譽和可貴的傳統。我的同道均是我的兄弟。”
一杯敬孤獨,敬時間,敬剎那與永恆。
“我不允許宗教、國籍、政治派別或地位來干擾我的職責和我與病人之間的關係。”
一杯敬勝利,敬失敗,敬你,敬我。
“我對人的生命,從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
一杯敬無緣的親情,友情,愛情。
“即使在威脅下,我決不將我的醫學知識用於違反人道主義規範的事情。”
一杯敬過去,敬現在,敬未來。
“我出自內心和以我的榮譽,莊嚴地作此保證。”
萬事萬物生於寂靜,又消亡於寂靜中去。
結束了。
全部。
-Silence「寂靜」·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