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時雪是他命中的恩人。在他剛搬到這裡時,她是他唯一的玩伴。她令他從封閉的內心中解放,讓他體驗到生活的美好。
他卻什麼也不能為她去做。
去與所有的欺凌者為敵嗎?這太難了,他對她的事都知之甚少,更別說那些人。
“你還可以為她去死啊。”
恍惚中,他聽到內心深處傳來這樣的聲音。
去陪伴她吧。
去謝罪吧。
去死吧。
他渾渾噩噩地在街上游走,天上下起了雪。
紅燈亮了。
他仍然失神地向前走著。
汽車的鳴笛,刺眼的強光,咆哮德剎車聲。
寒風,鮮血,黑暗,與漫天飄落的雪。
和女人的聲音。
“你要死嗎?”
選擇自殺的自己,在車禍中倖存下來。
而另一個好訊息是,時雪也沒有死。
所有的事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就好像透支了未來的命運,支付了過去需要挽救的部分。
現如今,當初一切的美好,開始逐漸瓦解。
翌日,學校出名了。
死了人,很多人。
昨天似乎發生了海嘯之類的災害,恰巧當時顧遷承並不在海邊。
大量遊客和許多學生的生命,就這樣永遠沉到了海底。只有老師和很少一部分沒有下海玩的學生撿了一條命。
幸運的是,時雪也在其中。
氣象局或地質局沒有釋出任何警告——所以,這場災難太突兀了,突兀的有些不正常。
即便如此,他們最喜愛的導員仍面臨著學校的檢視與處分。大量死者家屬湧入校內,一時間,場面難以控制。
崇霖給時雪發了訊息,但是沒有回。
電話也沒有接。
他有些慌張,但他安慰自己,可能她只是被嚇到了,需要一些時間緩緩神。
崇霖可不想主動聯絡柳夕璃。
令他沒想到的是,沒多久柳夕璃主動找上了他。
“時雪要見你,晚上十點半去老操場東邊的花壇。”
她發來這樣的訊息。崇霖覺得有些可疑,反問她:
“為什麼她不自己告訴我?”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見到她親自和她去解釋吧。”
崇霖感到十分頭疼。
莫非是作為舍友,柳夕璃利用地利人和,天天在時雪耳邊說些什麼挑撥離間的話?
如果能面對面地和她對峙,他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顯然,柳夕璃好像也不想見他。
所幸直接去問時雪好了。今天晚上,就將一切都解釋清楚。
包括知更鳥的事。
崇霖如此下定了決心。
當晚,他如約到了。
老操場是學校最初的操場,不大,而且是土路。在旁邊新修建了更大的塑膠場地後,這裡就荒廢了。
雜草叢生,人跡罕至。
這裡沒有燈。崇霖拿出手機,開啟了手電筒的功能。
花壇外的老槐樹下坐著一個人影。
燈打過去,他看到那人扎著及腰的低馬尾。
他確定那是時雪,走了過去。
“時雪?不要在這裡睡著……唔!”
有人從身後捂住他的嘴,他奮力地反抗,奈何體型與力量都不具備優勢。
“抱歉,但我需要那筆錢。”
一陣涼意滲入背部,很快,刺痛炸裂開來。
手機向前方摔去,在土地上滑行了很小一段距離。手電的光柱打在時雪低下的臉上,她一言不發,並沒什麼反應。
痛感尚未完全湧出,又是一刀捅進身體。
一刀,又一刀。
“江、江碩,你……”
他沒法說出話了。被刺傷的內臟,很快讓血液泛上口腔。
空氣中瀰漫著腥鹹的味道。
時雪沒有抬頭,她仍坐在那兒,沉默不語。
江碩放開手,向後退了幾步,拍了張照片。
崇霖猜不出他這一舉動的意圖。這簡直是在給自己留下不利證據。是炫耀,還是……有要通知的物件?
然後,江碩頭也不回地跑了。
崇霖沒有力氣想更多的事。他拖著負傷的身軀,艱難地向前匍匐著。
他的指甲裡滿是塵土,指尖被砂石劃破了。但這種程度的疼痛,與後背的刀傷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他努力爬到時雪的身邊,伸出手,碰到她的腳踝。
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他抬起頭。
就著手機打出的光,他看到時雪安靜的面龐。
和渾濁的瞳孔。
和櫻紅的屍斑。
-Truth「真實」·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