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仙師

第7章 心法

這日午後,霖雨稍停。

酆城宴平樓臨江一側,掛著“燒鍋酒”杏黃招旗的門店前,一位寬袍長袖,頭纏綸巾的中年男子正悠然抬步,拾階而上。

男子約莫三十出頭,體型微胖,相貌平庸,面上神情卻漫不經心,一副大家氣派。

“水清先生又來打酒啊?”櫃檯後的酒保抬頭見他,馬上熱情招呼。

被稱為“水清先生”的男子也不答話,抖了抖他那約摸裝得下一頭小牛的大衣袖,從腰間解下大肚葫蘆,遞給櫃檯後面正對他點頭哈腰的酒保,只撂下一句:“燒尖,打滿。”

說完便扭過頭,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江岸碼頭。

此時,一艘放下風帆的商船剛剛靠岸,乘客正陸續下船。

乘客中,一名體態婀娜,容貌清豔的婦人,引起了水清先生注意。

從著裝看,那該是名道姑。

道姑並非孤身一人,身邊還緊隨著兩名身著鵝黃罩袍,長髮梳作流雲煙燻的妙齡少女。二女身段窈窕,容貌嬌媚,模樣相似如一母雙胞,引得旁人紛紛側目,指指點點。

“先生,你的酒。”酒保很快便將葫蘆灌滿。

水清先生不多言語,朝櫃檯撂下數枚銅幣,甩一下衣袖,轉身就走。

他依舊將葫蘆掛在腰間,下了臺階,到路邊楊樹下取了自己的坐騎,踏鐙上馬,然後再次回頭朝碼頭方向望了一眼。隨後嘴角掛著微笑,嘴裡“駕”一聲,便朝城北去了。

半個時辰後,水清先生已出城五里,來到坐落於牛背坡上的酆城第一名剎三真觀。

他將坐騎拴在樹下,大大咧咧便進了山門大殿。

此時,一陣琴聲正自後殿遠遠傳來,輕音繞樑,懇切動人。

水清先生微微一笑,便循聲徑往後山內殿而去。

一路上,逢著道士小童,他皆視而不見。

人家對他稽首致意,他卻並不回禮;人家喚他名號,他也不出聲應酬。但有人跟他打招呼,皆只甩一下他那寬大衣袖,便仰頭挺胸,繼續往裡走。

直到快近虎跳石天音閣,他才張嘴呼喚:“松坡。松坡好自在。”

天音閣建在一塊猶如虎撲的突出山岩上,是觀裡視野最好,甚至可遠眺酆城的地方。本觀住持平日裡常在此間觀覽山川,參禪悟道。

水清先生嘴裡的“松坡”,便正是本觀住持。

隨著水清的呼喚,琴聲戛然而止,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上面應道:“俊孺來了?快請上來。”

原來這水清先生姓洪名昇,字俊孺,乃松坡道長好友,此地常來常往,早已毫無拘束。

聽聞上面松坡叫他,洪昇嘿嘿笑了兩聲,便大步流星,登梯而上。

天音閣四面開敞,三方圍欄,石階攀著山岩而建,九曲一拐,來回繞行。閣內光線明媚,設有四方竹榻,擺著長條几案。此時,一名身著青色道袍,頭綰髮髻的中年道士雙手撫在案上,指頭輕輕在琴絃間作勢跳動卻並不彈奏。

松坡道長跟洪昇年齡相仿,形貌卻要清瘦得多。

他髻間插一枚銅簪,頜下蓄著一髯短鬚。那鬍鬚稀稀疏疏,不禁一握。

見洪昇邁步而入,這松坡從竹榻上緩緩直起身,一手拈著鬍鬚,笑嘻嘻望著對方:“我說今日簷下雀嬉,吵鬧不休,心想定有客人到訪。這不,果然你就來了。”

“真有預見?”洪昇在竹榻上一屁股坐下,對面望著松坡,“確因我來之故?”

“不是你,還能有誰?”松坡問。

“哎喲,怕是另有知音來訪,也未可知喔。”

“俊孺何出此言?”

“這第一嘛,與往日相比,今日你琴聲裡竟有了迫切之意,這絕非因我之故。”洪昇故意看了看松坡,才接著道,“這第二嘛,我來之前剛好有段眼緣,只怕那才是今日雀嬉之應。”

說罷,水清先生嘴角掛著淺笑,一副拿住了把柄的表情。

“看,”他從腰帶上解下酒葫蘆,放在案上,“我還特地帶了酒來,為你道喜。”

“我何喜之有?”松坡一臉茫然。

“道中知己,紅粉佳人。有這般人兒來訪,還不是喜?”

“我哪有這般人兒來訪?”

“這麼說,那客人到訪,並未事先報請你知曉?或者,不是來你這裡的?”

“到底何方客人,快說來聽聽。”

洪昇眉頭一掀,做了個怪相,隨即便將此前在碼頭所見告訴了松坡。

“噢,”松坡緩緩搖頭,“確實不知本觀近日將有道姑參訪。”他說。

“或只是沒有提前告知。”洪昇依然堅持自己的判斷,“我想,既為同道,遠來酆城,不到你這裡參訪,還能去何處?”

“若是同道途經此地,登門稍作盤亙,倒也不足為奇。”松坡道。

“要不咱倆賭上一賭,看那道姑師徒今日是否來訪?”

“此等小事,何必對賭。”松坡不屑一笑。

“我告訴你,等你見到那師徒三個,便不會再說此等小事了。信不信?”洪昇一臉自信,“請相信我的眼睛,此番來者,絕非凡俗之輩。”

“好好好,真有客人,也等到了再說。”松坡抬手一指,“那這酒?”

“就衝你剛才那段悱惻纏綿,蕩氣迴腸的琴韻,也得浮一大白不是。”

“噢,方才只是一時感慨。”

“是啊,就你最多感慨。陌陌春樹,花開無主。勞雁啼飛,念念故土……”

松坡起身,揮手打斷洪昇,“行了行了,待我去取酒盞。”

“還不快去。”

洪昇一臉得意。

在他看來,這老兄才情曠雋,胸藏抱負,哪像個安分守紀的道士。

沒多時,松坡道長便取來酒盞,還帶來一袋觀裡自己種的,他親自滷煮烤乾的花生下酒。

他先與洪昇共飲了一杯,然後才正色道:“這兩日我一直在琢磨,要不要跟你說件事,沒想尚未琢磨透徹,你便來了。”

“如此猶豫難定,何事?”

“就是咱倆偷偷修煉那心法之事。”

“還以為啥事呢。”洪昇撇了撇嘴,“好吧,那我倒問你,那法子練得如何?”

“若按你所說的幾個階段,恐怕已在‘留珠’之境。”松坡答道。

“不錯啊。進步很快。我說過,這法門就是妙,沒騙你吧。”

“這心法的確奇妙。它彷彿能無中生有,絕壁開花。其執行又似長虹貫日,暢通體內奇經八脈毫無阻礙,可說不同於任何一門修煉之法。”

洪昇一臉得意,“怎麼樣,得好好謝我吧?”

松坡看了看他,臉上不動聲色,“不過,正因如此,我才感到擔憂。”他說。

“擔憂什麼?怕被大師知道我已將此法秘授於你?”

“不,我是擔憂這法門的來歷。”

“嗨,怎麼又提此事。”洪昇臉頰一紅,“此法雖來自異教,但我跟大師既有師徒之分,便談不上不光明。至於你偷偷修煉的事,你知我知,只要咱倆不說,誰管。”

“不,你誤會了。”松坡擺了擺手,“我是說,此法來得蹊蹺,恐不簡單。”

“蹊蹺?”洪昇一臉茫然,“如何蹊蹺?”

“我想,你能不能再跟我好好講講當初如何與大師相識,他又如何將此法傳授給你的經過。越詳細越好。”

洪昇聞言,頓時一臉懵懂,“這,這不早跟你講過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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