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將至，陰雨連綿。
五兒觀察著溪流走勢，腦子裡默記著那條大河的流向，越看越覺不對勁。
翻過五道嶺，就沒再見到那條大河，於是也沒法再分辨方向。
“好像走錯路了。”他對鄭衝說，“溪水肯定是流向大河的，可我們正在朝相反方向前進。”
鄭衝渾身溼透，像只鵪鶉一樣縮在馬背上，“我們是順著路走的，應該錯不了。”
“這是小路，繞來繞去。咱們可能踏上了回頭路都不知道。”五兒繼續回憶著莫群都尉在沙地上給他畫的地圖，“我想我們肯定是迷路了。”他有些懊惱地說，“昨天翻山的時候就該想到，還是應該順著那條大河走才不容易出錯。”
“那樣的話，路上至少得多花兩天時間。”鄭衝說，“莫都尉不是教我們，把握時間才是任務成功的關鍵。他說拖得越久，找到失散隊伍的可能性就越低。”
“那可是七八千人，說沒就沒了？”五兒嘴裡充滿疑惑地嘀咕著。
“跟著雷成大師，當時不也有兩萬來人嗎？現在還剩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八千，那是參加戰鬥之前的人數。現在能有一小半就不錯了。”
“可莫群都尉說，他得到的訊息是西路軍並沒受多大損失。因為攻打酆城西門的他們本來只是負責策應。眼看進攻失敗，眼看進攻失敗，他們是最先脫離戰鬥的。還有，據說在他們準備奪取菅亭碼頭渡江南下時，當地官兵只能望風而逃，可見那時他們還依然人多勢眾。”
“但那之後便再沒了這支隊伍的訊息，又該怎麼說？”
“被官兵圍剿了？”
“這，這也不太可能。不，我是說，應該不會。莫都尉不是說，東陵郡的官兵都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刻沒清靜呢。”
“那會是什麼原因？”
“不管什麼原因，隊伍沒了，就這麼簡單。”
“你是說，隊伍早就散了？”五兒勒住馬，回頭看了鄭衝一眼，“咱們這是徒勞？”
“出發前我就說過，這麼做沒用。”鄭衝渾身又冷又溼，嘴裡低聲抱怨，“就算找到他們，讓那些人離開家鄉，去烏蠻人地盤上過苦日子，人家願意？”
“願不願意是他們的事。咱倆的任務是找到他們，明白嗎。”
“聽我說，那些人多半已經散夥。”鄭衝堅持己見，“他們肯定不願再跟著大師幹了。”
但五兒也很固執，“不管是散夥了也罷，不願幹了也好，總得打探到確切訊息。”他說，“這就是咱倆此行任務。別忘了，咱們是來傳達命令的。”
參加圍攻酆城西門的隊伍大都來自東陵，主要是雷成大師的信徒，也有小部分是莫群都尉派過去的。大概正是因為其中有他的部分下屬，他才讓五兒和鄭衝去傳信給西路軍頭領董方，想把這些人收攏起來，一併帶往孤峰臺。
“這種時候，每一份力量都很珍貴。”出發前，他對兩個少年說。
但現在東、霸兩郡到處都是追剿叛匪的官兵。鄭沖和五兒兩個在霧峰口跟莫群分手後，便一路潛行於山間密林。這一方面是走山路安全，另外他倆也很清楚，若有被打散的隊伍，只要還沒原地解散的，此刻肯定都藏進了山區。
騎上一道山樑時，五兒聽見前方有一陣撲簌撲簌的動靜。
他勒住馬，靜立不動。
“怎麼啦？”鄭衝也停了下來，轉身看了五兒一眼。
“前面有動靜。”五兒說。
“我也聽見了。是野雞，我敢肯定。”鄭衝漫不經心地說。
溼漉漉的衣服緊貼在身上，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他只想找個地方避雨，升堆火把衣服烘乾。對他來說，這會兒再沒什麼比一塊乾燥的地方更有吸引力了。
就連他胯下馬兒好像也被雨水困擾不堪，一連打了好幾個響鼻。
但五兒卻顯得很謹慎。他讓馬兒往前緩緩前進幾步，以便能觀察到高處的情況。他停在一棵粗壯的柏樹下，抬手擋住雨水，朝前觀望。
“沒人。”鄭衝跟了上來，“就算有人也沒什麼好怕的，咱們不過是打此經過的路人。”
他有信心說這話，因為長長的斗篷完全掩蓋了腰間的武器。他倆身上也並無片甲護體，相貌又顯年少稚嫩，看上去毫無危險。
可就在這時，五兒卻忽然衝對面叫了一嗓子。
“請問前面是何方朋友？”他高聲問。
鄭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連著馬兒一起倒退幾步。他的馬兒還發出兩聲嘶鳴。
“媽的，你們又是什麼人？”前面果然有人在問。
是個成年男子的聲音，粗野，無禮。
“就兩個人，兩匹馬。”緊接著，又有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
那人似乎站得很高，聲音像是從樹杈上發出的。
“隨便跑到這種地方來，還騎著馬，不會是普通人喲。”那嗓音尖細的人又對他同伴說，“敢不敢跟我打個賭，我說他倆不是官兵，就是強盜。”
“你們是斥候嗎？”另外那個粗嗓門又問。
鄭沖和五兒對望一眼，都沒吱聲。他們還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不像。”對面那個尖嗓子說，“個子是夠高，但年齡太小。”
那人居高臨下，似乎在打量著說。
“你看清楚他的臉了？”粗嗓門問。
“當然，我連他倆的鼻尖都看得清清楚楚。”樹杈上的人說。
“嘿，你們最好原地別動，”粗嗓門再次發出警告。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五兒又高聲問。
可能是由於緊張，他胯下馬兒受到影響，忽然往前連跨兩步。
“嗖。”
一支箭飛射而來，從五兒腦袋邊呼嘯而過，離耳朵只有一拳，插進柏樹樹幹。
“叫你別動的。”對面那人尖著嗓子說，“我可是神箭手。指哪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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