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天香,李昧回到位於南荼巷的小院。剛進門,兩名僕童便圍上來問長問短。
尤其是青伶,兩個大眼睛撲閃撲閃,一副十分在意,十分關心的樣子。“怎麼樣?公子。你,你跟那姑娘談了些什麼,談得如何?”她小心翼翼地問。
李昧略作思索,道:“我跟那位姑娘談了些從前的舊事。另外,她還透露了一些目前我正想知道的訊息。總的來說,我倆談得很好。她的態度也很坦誠。”
話音剛落,青伶立馬撅起了嘴,“像那種煙花女子,怎會對人坦誠?哼,不知道她有什麼好。”
“煙花女子?”對青伶這般反應,李昧不解,“煙花女子怎麼了?招惹你了?”
“沒,就是不喜歡。”
“哎喲,人家又沒說要你喜歡。”李昧噗嗤一笑,“不過是一箇舊相識,管她是煙花女子還是別的什麼身份。跟你有何關係?再說,不過見見面,聊聊天,又沒招惹到你,哪來這麼大敵意?”
“就是不喜歡。”
青伶嗓門不高,但一口咬定。
李昧頗感詫異,於是轉頭看向丙兒。
丙兒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我想,你倆是不是對人家有所誤會?”李昧琢磨著說,“而且我老實跟你倆說,人家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煙花女子,而是我們一直在等,一直在找的人。”
“她是公子要找的人?”青伶一臉驚訝。
丙兒也吃了一驚。
他看了看青伶,半天沒反應過來,“誰呀?我們在找誰?”他問。
李昧伸手揉了揉丙兒的腦袋,“此來途中所遭遇那樁蹊蹺之事,這麼快就忘了?”
“啊?不會吧!”丙兒大感意外。
李昧看了看同樣表現得不敢相信的青伶,緩緩道:“那晚咱們在半道撞上的便是她姐姐。這位姑娘當然也並非煙花女子,借居秀蓮坊,不過是為掩人耳目罷了。對了,這姑娘本名天香,而她姐姐名叫春香。姐妹倆本是西域人。有這層身份,能用七彩曼珠之毒也就不奇怪了。”
“啊,沒想到公子這一趟有這麼大發現。”
丙兒總算明白了。隨即他又好奇地問:“那這姐妹到底是何來頭,為何要襲擊趙使車隊?”
“來,進屋慢慢說。”李昧讓青伶和丙兒跟他進屋。
進屋坐下後,青伶趕緊給李昧斟上熱茶,“公子慢慢講。”她一臉羞歉地說。
李昧盤坐榻上,抬頭看了看二人,拈指撣了撣衣襟,喟然一聲輕嘆道:“唉,酆城將會有一場滔天風雨。可我卻不知這場風雨正如何醞釀,背後有何圖謀。”
“公子會不會多慮了?”青伶眨巴著眼問。
“不,山雨欲來風滿樓,我自是能感受到風暴將至的壓抑。”
“咱們剛來這裡就撞上這種事?咋這麼倒黴呢。”丙兒哭喪著臉道。
“倒黴?不,我看撞上也沒什麼不好,先靜觀其變吧。”李昧笑了笑,安慰這孩子道,“至少咱們尚未牽涉此事之中。這樣的話,暫且冷眼旁觀一番也是無妨。”
“到底會有什麼樣的風雨,公子能說說嗎?”青伶忽然十分認真地問。
“具體會發生什麼事,現在還不好講。不過,如果所料不錯,今晚所見那位姑娘,恐怕恰巧就是參與播弄這場風雨之人。”
丙兒這時使勁抓了抓圓腦袋,眼睛骨碌轉了幾圈,開口問:“等等,公子能不能先說說,你是如何事先知曉那位琴操……不,那位天香姑娘跟白羽婦人是一夥的?”
李昧微笑著看了這孩子一眼,“記不記得,當初在百花山莊,長風道長問我為何要將趙使車隊遇襲真相公之於眾,那時我就已經解釋過這麼做的理由。從那天起,我就在等。”
“等什麼?”丙兒還在問。
“等我們到了酆城,看誰會第一個找上門來。誰來,或許誰就是那夜設局之人。”
“這麼說,那位琴操——天香姑娘讓侍女來請公子赴宴時,公子就已知道她跟那事有關了?”
“差不多吧。”
李昧抬頭朝空中望去,似仍在思索什麼。
“本來我還不很確定。不過當我到了天香姑娘門口,聽她彈了那首曲子,整件事似乎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道道絲絮脈絡彷彿也能逐漸理清了。”他邊想邊說,“首先,七彩曼珠產自西土,而西土與西域毗鄰,西土所產之物多為西域人熟悉。所以,西域人完全瞭解七彩曼珠這種植物。更為巧合的是,據藥王透露,當年白廟寺三香除女為求得到大盛朝廷庇護,曾與朝中某位權貴有過一些私下交易。據說,其中就包括結下了她與兩名身份神秘的西域姐妹之間一段師徒之緣。若是把這些事前後相連,仔細琢磨,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便能得出。”
“公子是說,那姐妹倆是朝廷的人?”丙兒張大眼問。
“沒錯,多年來,這對身份神秘的姐妹一直在替朝中某位大人物秘密效勞。”李昧說。
“可是,”丙兒又開始撓頭,“朝廷會派人設計自己請來的客人?他們不是想跟趙國結盟嗎?”
“這一切,不過只是個局而已。”
“丙兒還是不明白。”丙兒繼續撓頭,表示不解,“那晚跟青伶對打的明明是個妖人。像那樣罪行累累的惡魔,難道也是在為朝廷效力?”
“是啊。”
忽然想起當初跟卓堅那番對話,令李昧不由心生感慨,隨即一聲輕嘆,“當今的大盛朝堂,顯然並不排斥異術妖人。”
亦或早已是妖人當道。
——但這話他可不便在兩個小孩子面前說。
“那麼公子所說風雨即將來臨,到底是何緣由?”這時,青伶又問。
李昧看了看青伶,又看了看丙兒,忽然以非常嚴肅的語氣問:“咱們剛從九仙村來,那裡正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見過了。想想看,雞鳴山鬧這麼厲害,朝廷會不聞不問?”
“噢,我知道了。”丙兒猛地一拍腦門,“大善人說過,鎮東將軍已經派兵進了酆城,馬上就要開始打仗了,對不對?”
李昧努了努嘴,做了個調皮的表情,“丙兒說得對。”他對這孩子說。
“這麼說,朝廷早已洞察雞鳴山的動向?”青伶問。
“是,毫無疑問。”李昧說,然後抬頭望向空中,似在探尋隱藏在什麼地方的答案,“只是令我十分不解,在處理這件事上,朝廷態度曖昧,不溫不火,像是還留有後手。所以,我認為他們的目標絕非雞鳴山上那些叛匪。而說起來,盛晉邊境已持續數十年未曾大動干戈,況且峽口險固,駐軍數萬,貿然開戰卻也並不明智。那麼,他們計劃中針對的目標,到底是誰呢?”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等著看唄。反正都趕上了。”丙兒說。
“公子,青伶有一事不明。”青伶忽然說。
“什麼事?”李昧轉頭看向她。
“既然朝廷尚未決定與趙結盟,這時候肯定是不可能貿然對晉開戰的。否則的話,最大的籌碼都丟了,還跟趙人有什麼條件可談?是不是?”
“對,接著說。”李昧眼裡露出讚賞之意。
“如果目標不是晉國,又不是那不成氣候的雞鳴山,那麼當今天下,誰還有那麼大分量,值得朝廷煞費苦心,佈下如此彌天之局來對付呢?”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怎麼,怎麼這就是關鍵?”丙兒又開始拼命撓頭,“你倆什麼都還沒說啊。”
青伶不理丙兒,接著又問:“公子,你今天去見那天香姑娘,她既然承認自己為朝廷效力,就是說,她代表的是朝廷意志。那麼你當時為何不直接問她,朝廷為何派人攔截趙使車隊,為何刻意製造摩擦不就行了?”
“她其實已跟我解釋過這麼做的原因。她承認,襲擊趙使車隊實屬冒險之舉,不僅有引火燒身的危險,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之所以非這麼做不可,正是因為當下朝中意見對立,眾人對是否與趙聯盟意見不一。顯然,這件看似危害盛趙結盟的事,實則正是支援盛趙結盟之人私下所為。”
“那就是說,其實朝廷還並未就此作出決定,是不是?”丙兒也問。
“沒錯。”
“這麼說的話,截殺趙使不過是一場苦肉計?”丙兒又問。
“喲,小丙兒連‘苦肉計’都懂?”青伶捂住嘴道。
“切,評書裡都有的。”丙兒朝青伶斜睨一眼,“我敢說,既然是這麼回事,那麼咱們公子剛從所說酆城風雨,其實跟這事沒什麼關係,對不對?”
“這種事情當然不會單純。”李昧輕輕搖頭,“目前整件事的端由尚未明瞭,現在下什麼樣的結論都為時過早。不過,有一點我很確信:一場雷霆風暴即將襲擊酆城。”
“確定不是因為雞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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