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祖父在的十餘年,她性格憊懶,每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有在走出沈家做生意的時候才頗有活力。
然而現在,她才真正像是一個十七歲少女的模樣。
今天一天那些房子註定是蓋不好的。
所以沈若帶來了帳篷之類可以防風的東西,讓他們先搭好歇下。
而他們兩個,則在所有人好奇地目光中,去了那個暗室。
那個暗室還是從前的模樣,一截鐵鏈,上面裹挾著血絲和碎步衣裳。
他們一進去,幾月前他們在這裡呆過的時光,便又出現。
彼時墨卿言會在角落中煉陣,而他們整天防著山上的那些人,不讓他們打擾到她。
後來他們離去,開啟了在哀牢山裡的生涯。
姜許乾默默鋪好了褥子,擺成從前他們住在這裡時的樣子。
沈若坐下去,盯著角落的鐵鏈,突發奇想:“你說...”
他看過來,眸光專注。
“你說,這裡那個被囚禁的鮫人,都經歷過些什麼?他們現在又都去了哪裡?”
姜許乾坐在她身旁,隨著她的話認真思考:“她也參與了囚禁裡曦,然而過了很多很多年,她自己也被囚禁起來了。”
沈若:“那她好慘哦。她還被活生生的煉了鮫人油,還強制她制鮫綃。囚禁她的,是個男人嗎?”
“這裡是李府,這個屋子是李府的主屋,按照常理來講,這裡該是李家主人住的。所以囚禁她的...應當是個男人。”
哀牢山裡,也是男人的地位高些。
所以李家家主,也該是個男人。
沈若惋惜的搖頭:“可是她都被那個男人囚禁起來了,他還拿她煉油誒。她為什麼還願意給他煉製鮫綃?”
她大可以硬氣一點,拒絕給他煉製鮫綃的。
那個囚禁她的男人,都那麼過分了!
姜許乾看著她:“我曾捉到過很多敵國的將軍士兵,也曾親自審問自己的父親姜楚仁。”
沈若看過去,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開啟了這個話題。
“將他們抓來的時候,大多是硬氣的。他們不願意說出事實,也不願意交出我要的東西。”
“然而牢獄裡有很多東西。水牢裡的老鼠毒蠍,姜楚仁自詡一國之君,絕不會放棄國君氣度,也沒有熬過一刻鐘。”
“老虎凳、鐵釘、火烙鐵,這些東西,那些鐵骨錚錚、戎馬一生的將軍,也熬不過去的。”
“所以讓她在被囚禁之後,還能夠心甘情願給別人煉製鮫綃的,或許不僅是感情,還有更多殘忍的手段。”
這些東西,沈若並非想象不到。
那個男人,用活生生的鮫人的油,煉製長明燈,這樣的手段殘忍,她屈服也是情理之中。
她方才,也僅僅是感嘆。
感嘆那個男人的殘忍,感嘆鮫人的遭遇。
沒有真正想要一個理由的。
然而她第一次聽他講起過去的生活,講起在軍營中的刑罰,以及...他曾經對自己的父親,親手做出的事情。
放在世俗,那是大逆不道,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他這麼做了,給了沈家一個公道。
過去,沒有找到祖父的時候,她甚至還會抱怨、埋怨他。
只是現在,她又聽聞了他為了她,做出的一切。
姜許乾接受她的目光和歉意。
但過了一會兒,他又伸出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阻隔了她的眼神。
他聲音平靜:“這是我作為姜楚仁的兒子,應該給沈家的交代。”
“縱使為世人所不齒,縱使違逆倫常。”
“你也不必歉疚。”
“我告訴你這些,也只是因為...”
他另一隻手撐著身子湊近了:“因為,我想要告訴你,那個被囚禁的鮫人,不止是因為愛情而妥協、奉獻一切。”
“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告訴你,愛情並非如此。”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對愛人如此,更不是所有的愛情最終都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他把蓋在她的眼睛上的手放下來,直視她的眼睛:“你...大可以相信我。”
遮蓋在眼前的黑暗突然消失,連帶著收走了那上面的溫度。
但是對面的男人眸光灼灼,自帶著滾燙的熱意。
他明明是戰場上的將軍,明明該是最粗糙的漢子,卻也總是溫柔的,帶領她走向另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情感中。
她盯著他的眼睛,一時被裡面的溫度席捲著忘了反應。
過了很久,她才猛地反應過來。
沈若後退一步,迅速拉開被子鑽了進去,將頭也包進去:“睡了!晚安!”
姜許乾輕笑,輕輕扯開捂著她的頭的被子,將被角給她掖好:“會捂到的。”
他也躺下來,半晌,才道:“魏宣和齊昭都在一起了,你什麼時候也看看我?”
小姑娘緊閉的雙眼眼睫微顫,卻是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