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百年前的他必不懂她為何這樣哭,為何這樣難受,可現在他心中也是一片苦澀,曾幾何時他也想像她那樣發洩,卻沒有勇氣。
當灰暗的天空被稍稍點亮時,阿顏終於止住了哭泣,她就那麼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不顧下面傳來的冰涼。
眼淚已不再流,可痕跡卻依然那麼清晰,眼眶還紅腫著,她盯著手中那枚青色的果子,喃喃的開口:“你說,他是不是魂飛魄散了,我為什麼找不到,找了一千年都找不到!”
她越說越激動,到後面甚至嘶啞的大喊出來,她真的憋了太久太久。
“找不到?”
夜起有些疑惑,納悶的問道,人死了找不到魂魄,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對,我每天守在那裡,看了一個又一個鬼魂,成百上千至上萬,可連他的半個影子都沒有,甚至找不到絲毫與他相像的。”
阿顏說話時出奇的平靜,可那無神的眼眸和蒼白的臉卻暴露了她的狀態。
她累了。。。真的好累。
你可曾感受過無邊的黑暗,感受過千年的寂寥,在一個固定的地點等待著。
眼前數不盡也迎不完的魂魄,你專心的記錄每一張臉,他們的眉頭,眼角和鼻樑,而後與你腦海中幾乎不用想就浮現出來的那張臉一一對比。
在不知多少時間的消磨,和每一次的失望下,那張熟悉的面容,篆刻在你心裡的愛戀在不知不覺中模糊,甚至你變得麻木,冷漠,忘了來時的路。
漸漸的,這成為你的習慣,成為你的工作。
忽然有一天你突然想起那張臉,卻已經發現過了千年,千年都未尋到,怕是輪迴,也過了三生三世。
那未完成的愛戀,還能繼續嗎?
阿顏迷茫了,她痛恨那果子的出現,卻又捨不得將它捏碎。
“風一三,你在哪啊。”
你白衣翩翩,放蕩不羈的出現在我生命裡,卻又轟轟烈烈的消失。。。在我即將把你忘了時,你卻又讓我記起,讓我難忘。。。
你倒是出現啊。。。
她默默的抬頭,閉上雙眼,任由眼淚從眼角滑落,將那果子高高的拋起,任由它砸擊到臉上,再次睜眼,意料之中卻滿懷失落,那無神的瞳孔中,再也沒了白衣少年的嘲笑。
“既然你忘不了,又為何與藍浙一起呢?”
夜起看見她這幅樣子實在是心疼的緊,常常對她冷漠的他此時也變得溫柔。
他還記得阿顏剛死的那一年。
那個夾雜在鬼魂中的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因她還穿著嫁衣,鳳冠霞帔,紅袍披身,零零碎碎的步搖隨著她的走動而發出聲響,髮間精緻華貴的髮釵也被她煞白的臉襯了下去。
在她身上絲毫感受不到婚嫁的欣喜。
更像血色的葬禮。
她徑直穿過那群張牙舞爪的鬼魂,踏上那似乎沒有盡頭的奈何橋,路過三生石沒有多看一眼。就毫不猶豫的進入了他的閻王殿。
面對著他兇狠的臉也絲毫不懼,塗滿口脂的嘴變得血紅,輕輕張開,露出些亮白的牙齒,上面略帶些紅跡。
“我要當孟婆。”
她用清脆卻堅定的聲音重複著這一句話,身體依舊挺直著,讓那嫁衣變的不那麼褶皺。
夜起不解,孟婆並不是個好神職,要看遍萬千鬼魂,每天重複著熬湯,喂湯這兩件事。
閻王尚且可以隨處走動,可孟婆卻不能輕易離開那裡,何況她一個小姑娘,不害怕嗎?
“給我個讓你當的理由。”
他聲音冷漠,只為勸退她,若輪迴還可好好活一世,幸運轉為妖身還可修煉成正經的神,不歸管制,自由自在,又何必拘泥於這枯燥乏味,寂靜清廖的陰界呢?
“我會好好當職,也想去尋他。”
她只哆嗦著身體,好似受了什麼刺激,過了好一陣才平復了心情,接著用決絕卻有些畏懼聲音說道:“我害怕,害怕他先一步喝了孟婆湯,害怕我轉世卻尋不到他。
若我當了孟婆,輪到他時,我便可偷偷把湯倒了,放他過去,哪怕我轉不了世,他也不會忘了我,我也還記得他。”
說到這時,她就再也控制不住,用那大紅錦緞掩住面容,雙肩劇烈顫抖著。
於是她開始對他講述他們的故事,那時她的臉才恢復了生氣,好似那人依舊在她面前,在那顆樹上躺著,在明媚的晨光下向樹底下的少女丟著果子。
“我以為。。。我已經忘了。”
阿顏痛苦的捂住了腦袋,她一想起那個名字,那曾經難忘的過往就一幕幕的映在她面前。
——
趙九宸將葉漓平放在一顆樹下,緩緩為她注入著神力,一絲絲紫色的光徐徐圍繞著葉漓轉圈,時不時的鑽進她的身體,在那紫光的治療下,她的臉色漸漸好轉,卻依舊沒有醒來。
風吹動地上的青草,晨時還未消散的露水在它的卷襲下化為溼意,侵蝕著葉漓本就冰冷的身體。
那力量的注入好似不受控制,又像是被人驅使,故意的洩露著一些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