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對沈夫人安慰道:“大嫂別難過,咱們還有菱姐兒呢。”
沈夫人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只能將希望依託在沈菱身上了。
這時,長公主又走到了那盤南瓜面前,豆蔻指尖捏起木牌,問道:“這便是沈府的手藝?”
沈夫人心裡咯噔一聲,忙從座中起身。
長公主揭開那南瓜的蓋子,噴香撲鼻,是一道南瓜羹。
用金匙舀起指甲蓋大小,送入口中,細細品嚐,看不出表情。
看得沈夫人膽戰心驚。
長公主接過宮人遞來的軟帕,擦了擦嘴角,道:“將沈霜寧帶來。”
沈夫人暗道不妙,正欲求情:“長公主......”
“夫人不必多言。”長公主頭也未回,手一抬便止住了沈夫人的話音。
沈夫人只好閉上嘴,絞緊了手帕,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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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們還在竊竊私語。
這裡沒有椅子,所有人都站著。
沈霜寧由沈菱小心攙扶著,儘可能不讓扭傷的腳受力。
“阿姐真是神機妙算,這次廚藝考核竟然真的跟元宵有關,還好之前咱們都練過,不然我只會做湯圓了。”
沈霜寧莞爾:“運氣好罷了。”
不一會兒,裴夫人來了,卻不是宣佈結果,而是將沈霜寧叫走。
“長公主要見阿姐?”沈菱眼裡閃過擔憂,立馬道:“阿姐,我陪你去。”
裴夫人道:“長公主只見她一人。”
沈霜寧安撫地拍了拍沈菱的手:“你在這裡等我,不會有事的。”
沈菱滿臉擔憂。
衛純則是一臉幸災樂禍。
沈霜寧走在裴夫人身後,輕聲道:“夫人可否能告訴我,長公主找我是有何事?”
裴夫人停下,緩緩搖頭,道:“長公主若要問罪,你莫要頂嘴,乖覺些。有你母親在,不會有事的。”
沈霜寧心底一沉。
一進到帳中,察覺到氣氛嚴肅,又對上了沈夫人凝重的神色。
難道押錯題了?
沈霜寧面色鎮靜,到長公主面前屈膝行禮,卻被上位者伸出的手托住。
“你膽子不小,竟敢用南瓜。”
出乎意料的,長公主的語氣極溫和。
沈霜寧便知自己賭對了,在心裡鬆了口氣。
南瓜既擺在檯面,自然用得,她知道這位長公主是個講理的人。
長公主又道:“說說,為何想到用南瓜?”
居然不是問罪麼?
沈夫人和楊氏詫異地對視一眼。
燕王妃也抬眼看了過去。
沈霜寧早料到長公主會問,是以提前想好了如何回答。
她不慌不忙道:“昔年孝文帝得大宛南瓜,命尚食局以露水調之,佐以塞外乳酪,名曰‘金莖承露羹’。今日臣女斗膽復刻,用鹿乳代乳酪,以燕窩替瓊漿,取‘民本為基,貴自俗來’之意——若無田間南瓜,焉有堂上金玉?”
長公主撫掌而笑:“好一句‘若無田間南瓜,焉有堂上金玉’,四姑娘用心了。”
世家宗婦們垂下頭,皆有些臉熱。
她們端著高高在上的姿態,視南瓜為俗物賤物,卻不知這曾是太祖皇帝的喜愛之物,慶幸方才沒有出言嘲諷,否則四姑娘此話一出,傳出去了,她們輕則都會落個大不敬之罪。
燕王妃微微蹙眉,側頭對身旁的夫人輕聲道:“她同她兄長真像,一樣的牙尖嘴利,巧舌如簧。”
一個南瓜也能說出花兒來。
宋惜枝在一旁聞言,不由看向沈霜寧,眼神複雜。
沈霜寧並不知燕王妃私下對她的點評,她吸了口氣,接著道:“臣女聽聞真定等地受災,糧倉被壓塌半數,災民飢寒交迫,苦不堪言。前不久,臣女無意間翻閱書籍,得知永樂十九年雪災,先民以南瓜混麩皮為食,活人無數。”
長公主看她的眼神立時就變了:“繼續。”
沈霜寧鼓足勇氣道:“此瓜可三月成熟,然救災是等不及了。但各地庫存的老南瓜尚可支撐數日,可煮粥、可制餅、可釀糜。且南瓜性溫,補中益氣,多食無害,其瓜瓤還可切碎喂家畜,物盡其用。”
長公主靜靜聽著,不時點頭。
她話音一落,裴夫人便補充道:“災年雜糧易腐,唯有南瓜耐存。我那田莊便有陳年南瓜三百石,願盡綿薄之力。”
長公主已然坐回椅子上,看向沈霜寧的目光裡帶著十足的欣賞。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對南瓜如此瞭解?”
沈霜寧垂眸:“臣女自幼胃寒,阿孃便給臣女做了南瓜羹,同臣女說過一些,萬幸臣女記性還算不錯。”
長公主轉眸去看沈夫人,笑道:“國公夫人有個好女兒。”
宗婦們亦面露欣賞之色,方才沈霜寧的一番言論,令人刮目相看。
沈夫人謙虛地笑了笑:“長公主謬讚。寧寧話密了些,若有不對之處,還請見諒。”
長公主又看向沈霜寧,支著額角,慵懶道:“雖然四姑娘說得很精彩,但你這南瓜羹,似乎沒有點題啊。這樣的話,我可就不能放你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