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中的蔣府眾人,聽到這屋外傳來的聲音分明就是個年輕男子,而且竟然還是去而復返的常亦歡,不由得都有些吃驚。
蔣平見到那隻白玉般毫無瑕疵的手掀開門簾的時候,心中卻是如同擂鼓,方才那丫頭為了阻攔世子進來,已經說自己不在了,可是此時自己卻是堂而皇之的坐在這裡?
這不是自己打臉嗎?
花卿影自然是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這位“貴人”是誰。
她本來不想理睬對方,可是又實在是忍不住要回頭去看,就微微斜了身子,側了眼睛去看。
這傢伙穿了一身風騷的金黃,這樣的顏色尋常人是不敢穿的。如今再加上那精緻的銀色滾邊箭袖和栩栩如生的蛟龍盤旋的繡紋,更是增添了幾分貴族氣勢。
他的腰間束著碧玉腰帶,又懸了一枚晶瑩剔透的團龍玉佩並一個手工極為精巧的金絲鏤空荷包。
那如同羊脂白玉般臉龐上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紅潤的唇角帶著不同於往日所見的標準笑容,顯得既高高在上卻又帶著一絲讓人難以拒絕的魅力。
花卿影心裡恨恨的想到,這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剛才還穿著一身絳紫的長袍,怎麼短短一會兒工夫居然換了一身!
難不成這傢伙居然總是另外拿著一身新衣裳去和女子私會?
一想到“私會”兩個字,就算是重活了一輩子的花卿影也不覺有那麼一點臉紅,她生怕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就趕忙又背過身去。
常亦歡雖然是面對著一堂的女眷,舉止卻是自然流暢到極致,那一舉手一投足,讓人很難想象他的確是沒存了什麼故意炫耀或者展示的想法,而是率性而為之。
因為實在是風華太過絕代,姿態太過迷人,簡直是迷暈了屋子裡所有的未婚少女!
只有花卿影知道,這廝百分百是故意的!
因為從前見他的時候,他雖然也是一副妖孽的樣子,但是很少這樣魅惑、或者說故意勾引人!
那眼神、那身段,分明就是在引人注意!
常亦歡大方得體的行了個禮,一抱拳,帶著微笑說道:“表姐,我今日得空,路過通州,便過來逛逛,沒有想到表姐夫居然不在……啊?原來你在這裡啊!”
蔣平聞言,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說道:“這……丫鬟無知,讓你見笑了。”
他起身,有心想要引著常亦歡走開,不想讓外人看見家裡這些糟爛事情。
可是,常亦歡卻好像根本沒看見蔣平那暗示的眼神。
他微微環顧四周,頓時迷倒了大小丫鬟無數個,只可惜他最希望迷暈的那一隻卻就是揹著半個身子,壓根就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他輕輕皺了眉頭,唇邊卻溢位更加誘惑的笑容,那眼睛波光流轉,明明是在看著蔣平,卻又似乎在看著屋裡的每一個人,不由得引得所有的青春少艾的丫鬟們的一顆芳心都跟著跳動不止。
“表姐夫,咱們又不是外人!你怎麼還客氣起來了?這是出了什麼事情嗎?”常亦歡的話說的是一點都不見外。
蔣平啞然。
常亦歡是個什麼性子,他也算是領教了三分了。這個紈絝世子若是真的想要做什麼,恐怕也沒什麼人能夠阻止得了了。
“既然如此,那表弟就,就自便吧。”蔣平有些為難的說道。
常亦歡聽了這話,一點猶豫都沒有,幾步就走到了花卿影下手的座位,一屁股坐下了。
韓氏見這家務事還沒有處理完,居然就讓外人這樣大喇喇的坐下了,心裡不禁埋怨蔣平這是老糊塗了。
常亦歡雖然是承遠侯世子,可是卻並不是韓氏的姑母肚子裡爬出來的。她對於他,還是存了三分的戒心的。
韓氏便立即含蓄的說道:“老爺,您看,這……我們是不是先告退?”
說完,她又暗示性的看了看花卿影,和手裡拿著木頭人的陳嬤嬤。
蔣平還不等回答,常亦歡就貌似好奇的說道:“怎麼?我是不是耽誤什麼事情了?”然後就像是無意之間跟隨著韓氏的目光,看到了陳嬤嬤手裡的那個略有些粗糙的木頭人。
“啊,天啊!這是什麼東西?”常亦歡故意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這,不過是府裡的一點私務,實在不敢勞煩表弟您操心。”蔣平趕忙解釋,明擺著要常亦歡不要再過問了。
奈何這位承遠侯世子從來就不是個有眼力價的人!
他依舊是不知收斂的問道:“恕我眼拙,這不就是魘鎮用的木頭人嗎?哎呀,想不到這蔣府居然有這樣的齷齪事!”
蔣平頓時一臉的尷尬,還不等他出言解釋,又有更加驚人的話衝入耳朵。
“不是我危言聳聽,本朝最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事情。您也知道,本朝的厲妃之死……可就是因為她公然行魘鎮之術,意圖詛咒當年的元后!這魘鎮之術在我朝已經絕跡了二十多年,怎麼如今居然在堂堂的蔣府中重現?”常亦歡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韓氏不禁有些著急。她又何嘗不知道這魘鎮之術在本朝乃是最最不能容忍之事,否則也不會選這樣的手段來整治花卿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攥住一個天大的把柄,讓她乖乖的聽命於自己。並且花卿影也不會敢於將這樣的事情說給其他人聽,否則就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可是這畢竟是蔣府內部的問題,那樣受到懲罰的只有花卿影自己。而對外,蔣平和韓氏絕不會吐露半個字,否則就有彌天大禍。
她就是篤定了蔣平不會對此事過分深入調查,才會這般的胸有成竹。
可是這個常亦歡卻是不顧高門大戶之間的潛規則,大聲的叫嚷了出來,這不是就是來拆臺壞事的嗎?
她生怕蔣平會怕牽連到整個蔣府的利益,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麼自己這一番安排,還犧牲了一個埋得很深的探子,豈不是全都付之東流了?
她想要開口,又怕真的會給蔣府造成損害,那麼於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可是若是不開口,自己的一切佈置又會白白浪費。真正是左右為難了。
“父親,這是咱們府裡的內務,還是徐徐圖之才是,不要讓世子懸心了。”蔣宏琛春闈在即,倒是難得的明白,看了蔣平一眼,意思是不要再追究下去。
可是沒想到這裡唯一的外人常亦歡卻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大外甥,此言差矣!這樣的事情還是要追究出個所以然才是!否則只怕是貴府所有的主子都有實施魘鎮之術的嫌疑!”
蔣平、韓氏、蔣宏琛三人俱是大驚。
這意思是如果今日不弄出個所以然,這個多事的常亦歡就要針對此事發難?
韓氏突然想起之前承遠侯夫人曾經明裡暗裡的提示她,常亦歡這個世子並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那是不是意味著,其實常亦歡跟承遠侯夫人壓根不是一條心?那麼他現在的種種舉動,就是要故意找麻煩?
韓氏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蔣平忍不住狠狠的瞪了韓氏一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端端的弄出了這麼多事情,現如今卻要如何收場?
若是真的平白被這常亦歡拿住了把柄,那麼首當其衝受到衝擊的就是即將入京春闈的蔣宏琛,這實在是得不償失!也絕對不能將他牽扯進來。
蔣平皺緊眉頭,張口說道:“既然如此,就來審一審吧。我蔣平自來光明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想來,我的家人也不是齷齪之人!”
他眼珠子又是一轉,加了一句:“既然如此,就勞煩世子做個見證吧。”其實他心裡是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韓氏栽贓陷害,就是花卿影自說自話,然而兩者無論是誰,對他們蔣府都有名譽上的損害。
也只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韓氏心中一喜。其實她剛才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是讓這家醜外揚,也務必要懲治了花卿影!只因為她的心中充滿了不安,她覺得若是今天無法壓制了這個死丫頭,將來必定會有更大的麻煩!
花卿影也沒有猶豫,“撲通”一聲跪倒,斬釘截鐵的說道:“媳婦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用這卑鄙無恥的魘鎮之術去害人!用這魘鎮之術害人之人必定遭五雷轟頂,最終不得好死!”
韓氏心裡一哆嗦,隨即又想到,若是這詛咒能死人,她早就詛咒那最該死的人千遍萬遍了!又何必坐在這裡受窩囊氣!
蔣平卻是動容了,他本就是個信奉鬼神之人,如今聽了這樣的毒誓,又怎麼能沒有絲毫的觸動?
他思忖了片刻說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們太太言之鑿鑿,而且又有三四個丫鬟都親眼看到這個木頭人是從你的院子裡被挖出來的。”
他頓了頓,又說:“……如今眾目睽睽,我又怎麼能憑你的幾句發誓,就說此事與你毫無關係呢?”
“憑什麼就說這個木頭人是表姑娘?這不過是個木偶,說它像誰都可能,又沒有確實的名姓和證據,怎麼就可以誣陷我,說是我要暗害表姑娘?我和表姑娘無恩無怨,甚至非親非故!我何苦害她?”花卿影反駁說。
“這事情,還是讓你們太太說吧。”蔣平看了一眼韓氏,示意她說明。
韓氏胸有成竹,目中含著沉痛,說道:“這事情,本不該我說。可是大奶奶,你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不管怎麼說,素素也是你的表妹,你怎可如此詛咒她?方才大家也都看見了。那木頭人上面分明就是刻著她的生辰!”
“太太這話,真真兒可笑。不是我小輩的笑你無知,這就算是要詛咒人斷然沒有隻刻著生日,不刻上年月和時辰的!否則這天下千千萬萬個二月二十出生的人,豈不是都要被我詛咒?”花卿影冷笑連連。
韓氏一時語塞。
她身邊站著的陳嬤嬤卻是立即走出來說道:“大奶奶這話實在是避重就輕。你可能是不知道表姑孃的出生年月和時辰,可是這闔府之中唯有表姑孃的生辰是二月二十,這是誰都知道的!你總不會特意弄了個木頭人去詛咒千里之外的某某某吧!”
話音一落,韓氏就看到蔣平皺著眉頭,眼睛一眯,目光中出現了一絲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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