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著慢慢走,起碼晚一刻面對韓氏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也好。
可誰知,她正在躑躅之時,陳嬤嬤卻一搖三擺的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一抹譏誚。
她心裡一驚,連忙福了個半禮,說道:“陳嬤嬤,好巧,我正預備著要回去呢。大奶奶已經回到勝意居了。”
她的心裡有幾分心虛,她拖了這麼長的時候,去勝意居來回兩次的時間都足夠了。
陳嬤嬤柳眉一豎,嘴角邊溢位了一聲冷笑:“一點都不巧,我可是專門來找你的!太太等著正著急,你倒是悠閒得很。”她看著良辰手裡那朵已經殘敗的不像樣的葉子,心中滿是冷然。
良辰趕忙扔到掉手裡的葉子,勉強的笑著說:“陳嬤嬤恕罪,我怎麼敢故意拖延,都是大奶奶院子裡的碧珠,愣是拉著我問東問西的說了半天。”她偷偷看了看陳嬤嬤的臉色,心裡更加不安了。
陳嬤嬤是韓氏最最信任的身邊人,她跟在韓氏身邊已經二十多年。可以說,陳嬤嬤的態度就代表了韓氏的態度,而今她對自己如此的不客氣,這是之前沒有過的。可見韓氏必定是對自己起了疑心了。
陳嬤嬤沒有多說,只是轉過了身,頭也不回的邁步向韓氏的院子走去。
良辰猶豫了片刻,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良辰跪在堂上,微微抬起頭,就能看見韓氏正微微皺著眉頭坐在一張矮榻上。
她已經換了一身家常的,約莫七八成新的暗紅色蜀錦衣裳,下面則是淡青色的馬面裙,雖則不似平常那邊富貴逼人,卻顯得清爽又優雅。頭上的那些繁複的首飾已經撤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隻做工精細小巧的白玉梳子和一隻攏著頭髮的白玉簪。
面上幾乎是粉黛未施,雖然細看之下能找到幾絲幾乎看不見的細細皺紋,可是卻反而增添了三分成熟的風情,使得她的風采少了三分凌厲,添了五分的嫵媚和平和。
可是此時,她的模樣卻一點都不平和,那雙形狀美麗的鳳眼微微的眯著,有些冷然,居高臨下的看著良辰。使得良辰居然微微的生出了一層的冷汗。
“太太,奴婢知道今天行事不妥當,還請太太責罰!”良辰先是磕了一個頭,隨後就像是因為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一般,主動認錯。
韓氏秀眉一挑,說道:“你這是承認和那小賤人沆瀣一氣算計我了?”雖然是疑問句,可是卻是肯定的意思。
良辰嚇了一跳,趕忙磕頭說道:“太太怎麼會這麼說!我哪裡有這樣的膽子!這是誰亂嚼舌頭,可是要下阿鼻地獄的!”
陳嬤嬤的臉抽了一抽,面色有些不自然。可不就是她攛掇著韓氏,相信這事和良辰有關係的嗎?她這是希望韓氏早日厭惡了良辰,就能早日嫁給她的兒子了。然而,她這點子小心思,卻是不敢和韓氏多說的。
她冷冷的說道:“你不要巧言令色,如果不是你反水或者是出賣了太太,大奶奶又怎麼可能安然無恙?”騙傻子呢?這事明眼人一看就有問題!
“怎麼,難道不是繡娘為了錢財迷暈了大奶奶,然後又鎖上門偷偷溜走的嗎?”良辰故作驚訝的問道。
“當然不是!從你被大奶奶支出來到事發這段時間,只有你才能有時間接觸到其他人!這樣的說辭只能瞞得了一時,可是依照太太的英明,就怎麼會被你們矇騙?你還不從實招來!”陳嬤嬤越俎代庖又介面說道。
韓氏沒有做聲,因為陳嬤嬤的話也的確是自己想要問出口。
良辰連忙擺手說道:“您就是再借奴婢一個膽子,奴婢也不敢背叛太太!陳嬤嬤,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陷害我?”她義憤填膺的說道。
她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她賭咒般的說道:“太太,奴婢絕對沒有做過什麼事情讓大奶奶起了疑心,也沒有發現大奶奶之前有什麼不妥。您要相信我啊,我從她那裡離開之後就直接找陳嬤嬤報信去了,之後的事情就不歸我管了啊。”她的眼神卻又有些散亂,好像有點心虛。
陳嬤嬤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立刻指著她對韓氏說道:“太太,這丫頭眼神不對,分明就是有事情瞞著你!乾脆給她上刑!”
一聽到上刑兩個字,良辰立刻抖如篩糠,嚇得小臉煞白,連忙晃著腦袋說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的啊。”可是聲音中卻是帶著幾分不確定的戰抖。
陳嬤嬤自以為是逮到了對方的錯處,越發的得意,就越發大聲吆喝著要給她上刑罰。不過片刻,真的有兩個粗壯的婆子,手裡拿著粗麻繩,走了出來。
良辰一見這個架勢,這才好像是嚇得心驚膽戰一般,連連磕頭說道:“太太贖罪,奴婢說,奴婢說!奴婢的確是沒有直接去給陳嬤嬤報信,那之前,奴婢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還不快說!否則這板子捱到身上的滋味可是不好受!”陳嬤嬤恐嚇道。
“奴婢,奴婢,今天有些腸胃不適,就先擅自跑去上了個茅廁,因此才耽擱了一些時間。”良辰有些哽咽的說道,“奴婢說的是真的!奴婢怎麼幹忤逆太太的意思!奴婢的父親和孃親還要靠太太照顧!”
“茅廁!”韓氏聽了良辰的賭咒發誓,臉色漸漸緩和。良辰說的對,她的父母還捏在自己的手中,她又在怎麼可能有膽子背叛自己。
她看了看陳嬤嬤一眼,似乎是在確定。
陳嬤嬤細細想了想,卻想起來這幾天良辰的身子的確是不舒服,總是跑茅廁。於是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良辰見到此時,韓氏的神色才徹底的緩和,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想起之前花卿影和自己的對話,她不由得暗自讚歎花卿影的未卜先知。
花卿影當時就告誡良辰,一定要堅持,咬緊牙關說事情與自己無關,但是也要做出一副惶恐心虛的樣子,當韓氏一再逼迫,沒有退路的時候,再吐口說出自己的隱瞞的事情——即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私自去了茅廁。
這樣既符合韓氏的心裡預期,又不會真的對良辰造成任何的實質性的傷害。韓氏就會以為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應該就會放過良辰了。
認了小錯,才能躲過大禍。
良辰心裡鬆了一口氣,偷偷抬眼看了韓氏一眼,果然見她眼中露出了一抹得到真相的瞭然和滿意。
良辰不由得更加賣力的磕了一個頭,哽咽的說道:“太太,您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感激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背叛太太呢。這次的確是奴婢有所疏忽了,請太太責罰!還請您不要被人矇蔽,無故的就疑心我。否則我就此一跪不起,以表明我的心跡。”
韓氏見到她這副涕淚具下的可憐樣子,心裡更加滿意,越發的確定這次可能只是陳嬤嬤疑神疑鬼。
她對著良辰說道:“你起來吧,我相信你就是。這次你的確是有行事不妥的地方,以後一定要注意。我怎麼會因為別人的隻言片語就懷疑你呢?”然後不免就有些埋怨的看了陳嬤嬤一眼。
陳嬤嬤的心裡也很無奈,她明明就是看出韓氏有了懷疑良辰之心,她才順水推舟的把韓氏心底的話給說了出來。可是如今,卻又被當成了挑撥離間之人。
陳嬤嬤不動聲色的揮手讓那兩個粗壯婆子趕緊下去,又堆起了滿臉的笑容說道:“良辰姑娘快起來吧,咱們太太一向是最器重你的,怎麼會不相信你呢?你快不要賭氣了。”她趕忙上前要去拉良辰。
良辰本也不過是一番賭咒發誓求得韓氏的信任罷了,又怎麼會真的就長跪不起,她也就坡打滾,順勢而起了。
韓氏又回覆了那一副沉穩高深的模樣,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也不要這麼好強,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不過如今你也看到了,那大奶奶不是個好相與的,雖然她說這一切不過都是巧合,可我卻不相信,怎麼會這些巧合都恰巧發生在她身上。”
良辰臉上都是恭敬,又做出同仇敵愾的模樣,心裡唸叨的卻是,你雖然如今已經發覺到人家的不妥,可惜卻是沒法預料而大奶奶真正的心思!
韓氏接著說道:“方才讓你送她回院子,並非只是讓你去看看她的真實情況這麼簡單,我是另有安排的。”
說完她就說出了需要良辰去做的事情。
良辰聽了這話,大驚失色。
雖然她心裡感謝花卿影相助之恩,有心幫襯,可是如今她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去給大奶奶報信的,這該如何是好?
就算是大奶奶再聰明、再有能力,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怕也不能說得清楚,更何況,她如今肯定是還矇在鼓裡!
難道大奶奶是註定無法度過這個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