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子道:“沒有,我踩死個螞蟻都怕它來尋命,可,下了山,我就破了葷戒,罪過罪過。”
方丈道:“那無心害人呢?”
玉生子道:“有,而且不少。”
方丈道:“說說看。”
玉生子道:“昨日說過了。”
方丈道:“那時不清醒,現在清醒著說。”
玉生子道:“都已過去了,嗨,說也無妨,弟子曾遇到兩個姑娘,不是遇到,是她們救了我,待我都特別好,可也許老天爺覺得我不應該被別人救,所以,一個被別人帶走了,一個被老天帶走了,哦,還有一個善良的大娘……”
方丈道:“第一個拋棄了你?”
玉生子道:“不是。”
方丈問:“第二個被你害死了?”
玉生子道:“不是,被奸人所害,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連她的哥哥都被害死了,還有一位老人,唉,總之,我無能,沒法保護他們,愧對義兄重託,義兄也被奸人所害,我我想死,可死了好幾次都沒死成……”
方丈問:“那你喜歡她們嗎?”
玉生子一愣,想著好似第一次有人這麼問自己,“這……我……不知道。”
方丈問:“你會想她們嗎?”
“這……”玉生子頓覺心裡怦怦跳起來,不覺兩頰火燙,心思著,“我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厲害?我是想的……”
方丈道:“阿彌陀佛,施主塵緣未了。”
玉生子羞赧道:“可她們已經不在了,我……已經快忘記她了。”
方丈道:“阿彌陀佛,自心自性,唯君知之,施主可還經歷什麼?”
玉生子就把記事以來的種種遭遇,一股氣抖落出來,直說到淚眼汪汪。
又抱怨一通,想著那麼多人都死了,他又把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被惡人追殺,我該替大哥去死的,我沒有;賊人來追,我該保護好清敏,我沒有;房子被燒,我該盡力去撲滅的,我沒有……”
說著自己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唉……我竟然還活著,生不如死……”
方丈道:“施主可會武藝?”
玉生子道:“慚愧,只會個弓步踢腿。”
方丈道:“沒有本領,怎麼保護他人?施主可富貴?”
玉生子道:“慚愧,至今阮囊羞澀。”
方丈問:“沒有本錢,怎麼幫助他人?施主可有靠山?”
玉生子道:“慚愧,孤兒浪子一個。”
方丈道:“沒有依恃,怎麼擔負重任?施主自問有什麼?”
玉生子一低頭,“捫心自問,一無所有。”
方丈揚聲一句,“既然一無所有,那又擔心什麼,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阿彌陀佛,施主還不醒來?”
“塵埃?”玉生子晃晃腦袋,才醒過來,“我剛才在說什麼。”
原是他一時失了魂,竟以為方丈在跟他對話,竟也自言自語了半天。
方丈這才走出來,慈眉善目,道:“阿彌陀佛,施主那麼多的無心之舉,又何必如此掛懷?”
但見一身灰黃底色灰藍條紋的袈裟,樸素潔淨地立在眼前,兩目慈悲卻有淡淡笑意,在轉盼剎那,玉生子竟捕捉了一抹哀傷,俯身施禮道:“愚夫拜見方丈大師。”
方丈叫他到桌前坐著,便烹茶邊說道:“千株松,萬函經,雲上青天入水中;慈無量,悲無量,芸芸眾生舍無量;善律儀,惡律儀,戒定入慧空無寂;如你來,如我來,反求諸己方自在;五千言,萬萬語,東來西去本一體;證得三藐三菩提,眾生全在心眼底。”
了藏大師知他慧根不淺,便自出一段偈子,話中儒釋道三家兼論,聽得玉生子才放下佛道分別之心。
見他飲茶品相,清正純和,方丈合掌道:“施主不必如此自傷自毀,艱難困苦,眾生平等,如實所言,佛必寬容,施主且思當下如何,才是最要之事。”
慈悲之目卻幽隱著紅塵的掛懷,方丈道:“若不嫌棄,老衲願意說出個故事,可有心一聽?”
玉生子急忙俯首施禮,“大師言重,若能聆聽聖教,乃愚三生造化,請大師訓導。”
方丈閉眼合掌,“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卻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記得二十七年前,有個仗刀闖天下的年輕人,名字叫作楚漢中……”
玉生子合掌低首,一字不落地聽在耳內。
“為練就武林第一刀術,他便走南闖北去找高人指點,有一天他聽說當今武林論刀術,歸藏門藺家為第一山頭,他就千里迢迢趕赴華山金刀大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