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顧客說沒事，慢就慢點，他都單身三十五年了，一直討不到老婆，只要有效果，也不差多等這兩年。
就在我準備給這顧客，畫一張招桃花的陰符時，床邊發呆的少女，卻忽然開口：
“別給他畫。”
聲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卻像一泓秋水，清脆中不乏柔和。
我一時有些愣神，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扭過頭看向少女，見她依舊靠在床上，神色空靈，彷彿剛才的話語，不是從她嘴裡說出。
我猶豫了一下，隨便找了個藉口，把顧客打發了出去，然後走到少女身邊，說道：“剛才是你在說話？”
少女沒理我。
“你不是啞巴？”我說。
“你才是啞巴！”少女抬頭，瞪了我一眼。
我咧嘴笑了，說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給他畫符？
少女皺眉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身上明明背了這麼多因果，還給這種人畫符，嫌命長了？”
我愣了愣，說我給他畫的又不是陰符，陽符應該不會有事吧？
“陽符只是製造因果孽障的機率會小一些，並不是不會增加……唉，虧你還是個畫符師，怎麼這麼笨！”少女怒道。
我撓了撓腦袋，苦笑連連，不知道該說什麼。
少女瞥了我一眼，說：“雖然人笨了點，但畫符的天賦倒也不是沒有。”
“我就當你是誇獎我了。”我笑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給他畫陽符，也會增加因果？”
“因為那個傢伙不是好人。”少女說。
“哦？”我驚訝道，“你認識他？”
“不認識。”
“那你會看相？”
“不會。”
“你既不認識他，又不會看相，你怎麼判斷他是個壞人？”
少女捂著頭，說：“你好煩啊！！”
“……”我。
少女拍了拍胸口，吐出幾口氣，嘴裡默唸著“冷靜，一點要冷靜”，然後看向我，說道：“所謂相由心生，雖然我不會看相，但從那男人一雙三角眼，猥瑣陰冷的五官也能看出，他絕非善類。”
“還有，他剛才進來的時候，雖然是在跟你說話，但目光，卻一直在我身上掃來掃去，那種眼神絕非男人對女人的欣賞，而是強烈的佔有慾……我可以打賭，如果你不在店鋪裡，他恐怕已經對我下手了。”
我嚇了一跳，說：真的假的？
“愛信不信。”少女哼了一聲，“不過，也幸虧你在這裡，否則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見我露出懷疑之色，少女沒好氣道：“看什麼看，你別看我受了傷，一隻手打十個你還是輕而易舉。”
“行行行，你厲害。”我有些吃癟，心想這女人還真是爭強好勝。
少女繼續說：“所以，如果你把陽符賣給了這種人，他透過符籙的力量娶了老婆，到時必定會對妻子家暴，甚至還會有外遇……這筆賬，有一大半，會算在你身上。”
我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還能這樣？
少女又指著我的褲子說道：“你這是牛仔褲吧。”
我心想她這話題跳轉得也太快吧，點了點頭，說：“是啊，五十塊一條的牛仔褲，便宜貨。”
“你知不知道，這條牛仔褲，因果也不小。”少女說。
這下我徹底懵了，怎麼穿條牛仔褲，還能增加因果呢？
少女告訴我，無論是昂貴還是便宜的牛仔褲，在生產過程中所產生的汙染和危害，都是十分巨大。
生產一條牛仔褲，就要用掉3480升水，生產一噸牛仔產品，會汙染200噸水，一邊在浪費，一邊在汙染。
為了達到出口時的質量檢測標準，生廠商會透過反覆的洗滌使顧客察覺不到化學品的存在，一條牛仔褲出廠前要經過反覆20次脫水打磨，然後磨破、漂白、重新上色。
“排汙嚴重的時候，河水會變成毒水。味道惡臭刺激，如果不小心接觸到，面板還會發癢甚至潰爛，甚至還會造成死亡，這是第一個因果。”
“穿上牛仔褲的人，每當面板出汗，這些隱藏在牛仔布料中的有毒物質便會被釋放出來，增加致癌機率，這是第二個因果。”
“在生產牛仔褲的每一個環節，都是人停機器不停的，工人們輪流上夜班和白，長期和這些有害物質接觸，會得一種叫矽肺的病，即便能活下來，壽命也會大大縮減，這是第三個因果。”
聽完少女的講述，我頭皮有些發麻，再看向下身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忽然就有種脫掉燒燬的衝動。
但是，燒燬之後汙染環境，算不算又是一個因果？
我犯愁了，無語道：這也是因果，那也是因果，人活著，多累？
“人活在世上，本來就很累。”少女笑道，“所謂人間處處是因果，對於一個術士而言，在追尋大道的路上，唯有小心謹慎，觀心，觀人，觀世，再加上一些好的機緣……就是你們普通人常說的狗屎運，再加上無窮無盡的勤奮，才有那麼一丟丟機會，踏入一個新的層次。”
我看向少女，說：“所以，你也活得很謹慎？”
“我才沒有！”少女撇了撇嘴，道，“我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只要做到自己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主要是看你這傢伙身上已經背了這麼多因果，怕你死得太快，到時候我就不能住在這了。”
我哈哈一笑，說：放心，我真死了，我姐姐也會收留你的。
少女用一種同情地眼神看著我，說：你的命格，怎麼會這麼兇？
我嘆了口氣：一言難盡。
少女不再發問，翻了個身，靠牆閉目養神起來。
*
深夜，白事鋪對面的蘇家宅子。
蘇鶯鶯躺在床上，臉上敷著從網上買的高階面膜，手裡捧著一本《與身體對話》書籍，心不在焉地翻閱著。
咔嚓！
突然，一陣門鎖破裂的聲音，驟然響起。
蘇鶯鶯臉色一變，一隻腳輕輕躍起，轉瞬間，就從床上落到了地面，又從地面來到了客廳。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簡直就不像一個柔弱的少女可以做出來的。
大廳內，一個穿著黑色勁裝，身材魁梧的大漢，正笑吟吟地看著蘇鶯鶯。
蘇鶯鶯皺眉道：“大半夜私闖民宅，信不信我報警？”
“蘇姑娘息怒，我來這，是想和蘇姑娘做一個交易。”魁梧大漢笑道。
“滾！”蘇鶯鶯不耐煩道。
“蘇姑娘……”
“滾！”
魁梧大漢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變得陰沉起來，獰笑道：“叫你一聲蘇姑娘，是給你面子，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話音落下，魁梧大漢身上毛髮瞬間暴漲，變得黑白相間，微張的嘴裡，露出兩顆尖銳泛著寒光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