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璞趕到醫院的時候，倪繪容已經閉上了眼睛。
在看見那躺在床上的人時，他的手不由緊握了一下。
路瑤就站在旁邊。
她原本是背對著自己的，或許是聽見了腳步聲，她很快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後，說道，“你來了？”
她的話，讓原本站在那裡的人好像終於回過神來。
他抿了一下嘴唇，“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吧？我會讓人過來照顧她，不需要你。”
“我知道，但是我做事情不想要半途而廢，既然說了要好好的照顧她，就應該堅持。”
她的話說著，遲璞臉上的表情倒是越發諷刺。
她很快低頭，“既然現在你來了，我就走了，你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來，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話說完，她轉身就要走，遲璞卻比她更快轉身，“既然這樣，你來通知殯儀館接手事情就好了，不是想要善始善終麼？”
他的話，讓路瑤的眉頭頓時皺起，“什麼意思？你難道不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他直接說道，“活著的時候都不願意看，現在死了有什麼好看？”
“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遲璞冷笑了一聲，“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姜彌，我根本不會接受她任何的東西！”
“但是你還是接受了不是嗎？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還是因為她，得到了你想要的好處，既然如此，她也沒有什麼虧欠你的。”
“這是她跟你說的？”遲璞的眼睛沉下。
“不是，但是我一直都覺得，做錯了的人，並不是她。”
“當年她嫁給了你的父親，兩人性格不合離婚是他們的事情，當年的意外也只是意外，她從來沒想要害死你的父親，所以更不是，她的錯。”
“所以，是我的錯嗎？”遲璞冷笑了一聲，“你是這個意思麼？”
“我沒有這個意思。”路瑤很快說道，“這件事情，誰也沒有錯，你之所以一直耿耿於懷，不過是因為你自己，放不下。”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
“我是沒有資格，我不過是看你這樣子，覺得你只會更痛苦而已。”
話說完，她走到他的面前，抬起眼睛來看他。
對上她的眼睛，遲璞垂在身邊的手更加用力的握了起來。
她深吸口氣，繼續說道，“而且，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就算你再多討厭我幾分，我也無所謂。所以我跟你說的，是我心裡面最真實的話。”
“那我還真的是謝謝你了！”
話說完，遲璞將面前的人一把推開，直接往前面走。
他原本以為，按照她那樣囉嗦的性格，應該還會追上來和自己說一堆的廢話。
但是怎麼也沒想到的事情是，沒有。
她說最後一次，還真的是最後一次！
遲璞覺得自己真的就好像是一個傻子一樣，不管過去多長的時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居然還一直傻傻的在期望。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望什麼。
最後，他還是自己聯絡了殯儀館。
並且在火化之前，他見了倪繪容的最後一面。
其實在這之前，倪繪容已經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很瘦，頭髮幾乎掉光了，和遲璞之前記憶裡面的，還有她最初光鮮亮麗的樣子，完全不同。
轉眼間，這麼多年的時間，就過去。
就好像遲璞自己無數次說過的那樣，他是恨著面前的女人的。
恨因為她，自己就沒有一個完整的童年，恨因為她，周圍所有的人都給自己的父親蓋上了“窩囊廢”的帽子，恨因為她，父親死了。
遲璞幾乎將自己人生中所有的不滿，都歸結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他是真的恨她。
但是那個時候，遲璞看著已經無法開口無法有任何反應的人，突然發現，他不恨她了。
真的……一點也不恨了。
甚至心裡面有那麼一點點的懊惱。
為什麼最開始……沒有來見她最後一面，如果生前可以聽見自己說，已經不恨著她的話的話，她應該是會，開心的吧？
然而，已經沒有機會了。
遲璞將布蓋上，對身邊的人說道，“好了，繼續吧！”
葬禮很簡單。
墓地是之前倪繪容就自己選好了的，就在郊區的一個小墓園裡面，和她生前那樣要強，什麼都要最好的性格，一點也不符合。
不過既然她已經自己這樣決定，遲璞也沒有多說什麼，讓人直接下葬。
那一天，是個陰天。
其他人走後，他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他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在選照片的時候，他還是選了一張她年輕時候的。
他想，她應該會喜歡的。
畢竟她生前最愛的，就是她的面子。
遲璞站了一會兒後，轉身就走。
在他剛剛要上車的時候，正好看見從一輛計程車上下來的人。
看見她，遲璞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那原本要上車的動作，卻停在了原地。
頓了頓後，他還是上前，跟上她的腳步。
路瑤一路走著，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跟了個人，只自己往前面走。
在倪繪容的墳墓前，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看著上面的照片，她輕輕的笑了聲，“看來，他還是原諒你了，要不然的話，怎麼會完全按照你的意思？”
“這樣挺好的，儘管之前我也恨過你，但是仔細一想，不管我們之間的想法有多麼的不同，至少我們兩個愛著的，是同一個男人，既然這樣，似乎也不應該是，完全敵對的關係。”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經有這種自知之明，所以當年的事情，我也不應該怪你。”
“現在，你走了，我也很快會離開，我唯一會想的事情是，他以後……會如何？”
“你之前跟我說過，讓他和姜彌結婚，是因為怕他一個人太孤單，而現在，姜彌和顧繹樓已經重新在一起，他應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因為那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事情了，不管你之前是怎麼想的，現在很肯定的事情是，他很恨我。”
“恨不得我馬上離開，恨不得我……就此消失。”
“所以這樣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的理由留下來了不是嗎？所以……我是應該走。”
路瑤的話說著，又笑了一聲，“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也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再見。”
話說完，她將手上的花放在墳墓面前，轉身就要走。
這一轉身她才看見的，是站在那裡的人。
路瑤的瞳孔一縮，“你……你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你下車的時候開始。”他說道，“我還想要問你一句。”
“……什麼？”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
那幾天，姜彌就一直在醫院裡面。
一開始她還是聽顧繹樓和醫生的話，每天乖乖的吃藥做檢查，但是很快的，她就覺得不安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我母親？”
姜彌這句話，已經問了第三次了。
顧繹樓還是之前的回答，“再過一段時間。”
“你是不是在騙我？”姜彌定定的看著他，說道。
“……什麼？”
“我母親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你一直都在騙我是嗎？”姜彌咬著牙說道，“就算我身體不舒服無法出院，她也不可能這麼多天都沒有來看我，她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姜彌的話說著，身體都在輕輕的顫抖，“告訴我。”
“沒有。”顧繹樓很快說道，“她很好，只是因為……她身體也有點不舒服，所以沒辦法看望你。”
“她身體怎麼了？她在什麼地方？我現在就要去看她！”
話說完，她直接站了起來，轉身就要走的時候，顧繹樓將她一把拉住！
“我說了沒事，怎麼，你不相信我？”
姜彌很快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看著他的眼神和看著一個陌生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她說道，“而且，我從一開始就想要問你了，就算是遲璞哥哥的朋友，你要幫我，但是也沒有必要每天出現在我的病房裡面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
“你是不是姜家那邊的人？”姜彌皺著眉頭說道，“是他們讓你來監視我的嗎？”
她的話說完，顧繹樓突然輕輕的笑了起來。
那笑容，讓姜彌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你笑什麼？”
“你覺得，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我想要圖謀你什麼東西是嗎？”
“難道不是嗎？”
顧繹樓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搜尋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後，將手機給她看，“你覺得，我需要這麼做嗎？”
姜彌仔細看了看手機上面的東西，半晌之後，她卻是說道，“這是什麼？迷你電腦？”
聽見她的這句話，顧繹樓這才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現在的記憶停留在了十五歲的時候，對世界的認知，也是在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還沒有智慧手機。
他只能回答，“是。”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覺得，你有什麼可以讓我騙的？”
他的話，讓姜彌有些無言以對，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咬牙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管……不管如何，我都是一個女的，你覺得我有什麼？”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漲得通紅，一副想要和他爭論卻又底氣不足的樣子，讓顧繹樓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他點點頭，突然邁出腳，朝她靠近了一大步！
那動作，讓姜彌的臉色驟然變了，想要後退，人卻直接抵在了牆上。
“你……你想要做什麼？不要靠近了！”
話說完，她伸出手來，將他的胸膛直接抵住！
他低下頭來，眼睛看著她，嘴裡面撥出的熱氣幾乎全部噴灑在了姜彌的臉上。
她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心跳卻是瘋狂的加速，那樣子，和她平時犯病的樣子，又完全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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