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公子依舊不露臉的端著茶盞慢條斯理的喝茶,黑袍跪在他腳邊,正在報告靈兮被關進刑部大牢的事情。
“黑袍,那日刺殺,你非但沒有成功,還被一群花痴的青樓女子玩弄於股掌之間,今日刑部如無人之境,你能保證完成刺殺葉靈兮的任務麼?”
“主人,奴才定不負命。”黑袍躬身道。
“嗯,去吧!”華服公子說罷,便哼著小曲,繼續添茶去了。
是夜,刑部大牢。
因著是七王妃的身份,獄卒倒是真沒有為難靈兮,吃住皆與一般的犯人不同,給靈兮送的飯菜,竟是雲外樓的幾道最出名的小菜。
“哎呀,七王妃啊七王妃,您還真是好命,丈夫不管不顧,雲家大公子卻積極奔走,連飯菜都要挑最精緻的送,當初您怎麼就選了七皇子呢,要我是你,我就嫁給雲公子。”
老獄卒一邊給靈兮擺飯菜,一邊唸叨。
靈兮淡然一笑道:“老伯說笑了,表哥那樣厲害的人物,我如何配得上,我看老伯臉色不好,敢不敢讓我看看?”
“喲,這有什麼不敢,我老頭子賤命一條,您要是想取,那就拿去玩去吧!”獄卒豁達的將手放在靈兮的桌案上。
靈兮便給他號脈:“老伯這是頑疾,許是少年時勞作,逞強不認輸,用瘦弱的身體承受比身體重許多的物品,傷了脊柱,陰雨綿綿時節,便會疼痛難忍,偶爾還會引起腰腎疼痛是吧?”
“真不愧是上清師太的高足,王妃號脈很準,確實如王妃所言那般,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被折騰散架了。”老獄卒也不懼靈兮身份,坐在她對面笑嘻嘻的說。
“說來慚愧,我給上清觀丟臉了。”靈兮從暗袋中取出一塊小小的瑩白如玉的骨頭,對老獄卒說:“這是龍骨,對你的病很有效,如今我身陷囹圄,這藥日後也不知會被丟棄在何處,你要是不懼,便拿去泡酒,喝上三五日,便能痊癒。”
老獄卒顫巍巍的接過靈兮手裡的龍骨,眼裡難掩喜色的說:“這龍骨可是千金難求,王妃這是……”
“這是穆……都不重要了,給你吧,只求你能保全我,不要讓人折磨我,即便是死,我也想死得體面些。”
那老獄卒被靈兮觸動,拍著桌子說:“王妃放心,只要到了這裡,便沒有人敢同你用刑,而且我相信,王妃這樣菩薩心腸的人,定不會做下這等惡行,王爺他,會來救你的?”
“王爺是皇子,皇權傾軋,父子兄弟皆無情,何況我只是個新婦,與王爺並無多少感情,他如何會救我?”靈兮淡聲說。
“王妃這般,就是妄自菲薄了,即便王爺不救,那雲公子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老伯,我能否再勞煩你一件事?”靈兮殷切的問。
老獄卒眼裡閃過一抹讚許,哈哈大笑道:“你說,我能幫的,就一定幫你!”
“我想要七王府死去的那位夫人,還有那三名家丁,仵作驗屍的結果。”靈兮小心翼翼的看著老獄卒說。
老獄卒一拍桌子,笑著說:“這可巧了,刑部與大理寺的仵作,與我關係都不錯,我要是開口,想必他們也不會推諉,我這就去打聲招呼,您快些吃飯,我去去就回來。”
老獄卒收起靈兮送的龍骨,轉身便出了牢房。
他走後,靈兮看著那些精緻可口的食物,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不多時,門外傳來吵嚷聲,雙方僵持了有一會兒,可對方終究沒能進入靈兮的牢房。
看來,那位老伯是真有本事!
靈兮想著,雲暘來看她時,偷偷塞了一團紙條給她,讓她想辦法搞定這老獄卒,說是能助她,沒想到竟是真的。
老獄卒去了沒多久,便回來了,他靠在靈兮的牢房門口,笑嘻嘻的說:“你連依柳郡主都得罪了?”
“嗯,從下聖旨那天起,全盛京的女子,似乎都與我結仇了!”靈兮還有力氣自黑。
“那敢情好,七皇子那般龍章鳳姿的人,可不是人人都想要擁有的麼?”
“嗯,所以像我這樣平凡又普通的女子,就該乖乖待在師父身邊學醫布藥,做什麼非要嫁給尊貴無比的七皇子呢?”
靈兮終於把天聊死了,老獄卒對靈兮豎大拇指,讚許的說:“好樣的,我欣賞你這樣灑脫的人!”
“多謝!”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倒也不顯冷靜。
後半夜時,靈兮斜靠在簡易的床榻上,忽然覺得一陣冷風吹過,接著便有與一團黑霧飄到她的榻前,黑霧散盡之後,便成了一個渾身罩著黑袍的人。
靈兮敏銳的感覺到危險,翻身而起時,卻已經來不及,那人忽然欺身上來,用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指,扼住靈兮的脖子,惡狠狠的說:“葉靈兮,要怪就怪你嫁了不該嫁的人。”
“你是誰?”那人靠得近了,靈兮才看見,他的瞳仁全是黑色,連一絲眼白都沒有,恍然看過去,像是沒有眼珠一樣,只有一個幽深的黑洞。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男人擋了我主人稱霸天下的路!”
所以,是皇子麼?
靈兮捕捉到關鍵資訊,強烈的求生願望讓她慌亂的去尋找可以襲擊黑袍人的東西,手從頭上劃過時,她忽然想起穆寒清說過,她的朱釵,不是普通的釵。
電光石火間,靈兮取下頭上的朱釵,狠狠朝那黑袍人扎過去。
“不自量力!”黑袍人嗤笑道。
可轉瞬之間,朱釵帶著一道強烈的銀光,沒入他的身體,黑袍人清嘯一聲,一掌將靈兮拍到牢房的門板上。
靈兮從門板上掉下來,被飛身而來的穆寒清摟在懷中。
黑袍人見狀,身體忽然變成一道黑煙要溜走,跟隨而來的千城舉著長劍刺了過去,黑煙扭曲著,最後還是從牆體穿過,逃了出去。
靈兮指著黑袍人離去的方向,喃喃道:“是鬼,他是魔鬼!”
“不是,他只是用的障眼法,你不懂武功,所以才會覺得他是鬼!”穆寒清將靈兮摟在懷中,暗自後悔自己被葉家的殺手絆住腳步,以至於將靈兮暴露給了最厲害的對手。
聽穆寒清說那些人不是鬼,靈兮的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些,這時身體的痛感如潮水一般襲來,她應該是被撞出內傷了。
“將這丹藥吃下去,我會讓宇馨進來陪著你!”穆寒清說完,便將靈兮抱到榻上去躺好。
靈兮吃下丹藥之後,便側過身體,背朝穆寒清道:“王爺怎麼有空過來?”
……
穆寒清沒有說話,他淡淡的看著靈兮,許久之後,才對千城說:“你去跟蹤那黑衣人,看看今日王府的事情,是不是他們乾的。”
“諾!”千城告退。
這時看守的獄卒後知後覺的走過來,推開門卻見穆寒清站在牢房之中,穆寒清回頭時的眼神,嚇得那小獄卒不敢逗留,點頭哈腰的道歉:“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今日下毒之事,太過蹊蹺,我懷疑是其中一位皇子所為,你該知道,這種情況下,我若不將你送到刑部,他們便會用此事大做文章,到時候真的捅到父皇那裡去,對你也一點好處都沒有……我明晚再來接你。”
穆寒清說完,靈兮也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枯站了一會兒,見靈兮依舊沒有反應,最終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了牢房。
翌日清晨。
靈兮還在睡夢之中,就聽到門外有人大聲的叫囂:“大膽狗奴才,平陽侯要了解案情經過,你們竟敢阻撓?”
“老伯交代過,任何人不得私自審問七王妃,還請平陽王見諒。”小獄卒陪著笑臉說。
那廂,一個低沉的男聲說:“我有貴妃娘娘從陛下那裡求得的手諭,讓大理寺接手這個案子,難道這也不行?”
想來,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平陽侯了吧?
不多時,一群醬色短衫的打手,簇擁著一箇中年男子站在靈兮的牢房門口,那人長相不俗,與穆寒清和依柳郡主之間,輪廓上有諸多相似之處。
靈兮端坐起來,淡聲道:“不知侯爺大清早,所為何事?”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七王妃,殿下在本侯面前,尚且要尊稱一聲舅父,你卻是這樣待見我的?”平陽侯從依柳那處聽了太多關於靈兮的不好傳聞,對這個阻礙他外甥的女子,他心裡也頗有微詞。
靈兮淡笑:“難道,侯爺要來殺我,我去還要笑臉相迎不成?”
哼!
平陽侯拂袖,一臉不悅。
“昨日我好心放過依柳郡主,今日侯爺便上門問罪,你們平陽侯府,倒也真是別緻得很,卻不知,侯爺是打算給我按個什麼罪名?殺家奴麼,惡奴欺主我即便真的殺了他們也不算過分,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動手,至於那麗人夫人,她與我的關係,遠遠沒有依柳郡主與她的關係密切。”
靈兮字字珠璣,全是挑著依柳的錯處去的,平陽侯眉心突突的跳,他倒是沒想到,葉家這個飽受欺凌的小小女子,嫁到王府後,竟這般不好對付。
“不管什麼罪名,到了大理寺,自能見分曉,帶走!”
因為他有皇帝的聖喻,沒人敢阻攔他,小獄卒只能眼睜睜看著靈兮被帶走。
好在,他們剛剛走出刑部的大牢,老獄卒便顛顛的跑了過來。
“溫如軒,你將人給老子放下!”老獄卒指著平陽侯大罵道。
平陽侯臉色很難看,可終究還是沒有發火,他躬身給老獄卒行禮,是的,他平陽侯給一個看守監牢的老獄卒行禮。
“我是奉了聖喻前來督辦此案的,還請行個方便!”
“老子剛才在家裡拉屎了,不用再方便,你把那聖喻給老子看看?”老獄卒一副流氓樣子,伸手朝平陽侯要東西。
想必,宮裡那位應該是很瞭解老獄卒的個性,所以平陽侯拿出來的聖喻,竟是黃金鑄造的。
老獄卒唇角抽了抽,繼續耍賴:“那我也要跟著一起去!”
“老……”
“喊爹也沒用!”老獄卒打斷平陽侯。
平陽侯無奈,只好憤然將火發在旁邊的家奴身上:“還不快走,讓大理寺卿等久了,要你小命。”
哼!
老獄卒傲嬌的橫了平陽侯一眼,走到靈兮身邊嘀咕:“他以為老子傻,他身邊帶的明明是家奴,說要去大理寺,老子倒是要看看,大理寺的人敢不敢接這案子。”
“老伯,你的腰跟脊背可好些了?”靈兮處之坦然的說。
老獄卒氣不順,又橫了靈兮一眼,嘟囔道:“還有你,老子以為你是一碗白豆腐,其實裡面全是狐狸肉,要不是看在你給老子治好病痛,老子才不管你。”
他總算是想通了。
“老伯,我也是為了活命而已,請見諒!”靈兮不問他的身份,但是從平陽侯的態度來看,這位老伯,卻是連皇帝都不敢招惹的大人物。
“哎呀算了算了,趁著還沒到大理寺,趕緊看看,這仵作的驗屍陳詞,興許對你有用!”老獄卒將牛皮封袋交給靈兮,老大不高興的說。
靈兮接過驗屍陳詞也不慌看,她誠摯的對老獄卒說:“老伯,我若能活著走出大理寺,日後定當您是再生父母。”
“那敢情好,老子無兒無女,你這丫頭又對我胃口,給我當女兒也成……不對不對,我這把年紀了,還是給我當孫女吧!”
“隨您高興!”
老獄卒非要陪著靈兮步行,平陽侯也不敢獨自乘坐馬車,只能巴巴的跟在一旁,聽兩人聊天,他只覺得頭疼得快要爆炸。
這葉靈兮若真認了這老東西,給他當孫女,日後穆寒清的路倒是好走了,可他那不省事的閨女,哪裡還敢輕易開罪這葉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