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春?
雲暘與雲峰俱是一震,不明白為何會牽扯上那原本已經不應該存活於世的人。
“怎麼又扯上魏逢春了?”雲峰冷聲問。
雲峰不知魏逢春秉性,但是雲暘確是瞭解的,他緊握著拳頭問:“他可有傷著你們?”
“若是沒有云彩,我便……”靈兮羞於啟齒,不敢再回憶當時的過程。
雲暘的拳頭緊了鬆鬆了緊,良久之後,他才問:“我去到時,魏逢春已經不見蹤影,他呢?”
“他已經碎屍萬段!”說起魏逢春,靈兮便恨得牙癢。
“母親……”雲暘忽然擔憂的看向靈兮身後,輕輕的叫了一聲。
雲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靈兮身後,顯然她已經聽見了靈兮所有的話,所以看向靈兮時的眼神,就像想殺了靈兮,才能解恨一般。
她披頭散髮的衝上來,揪著靈兮單薄的身體推搡著說:“你這個妖女,都是你這個妖女,你把我的雲彩還給我。”
靈兮愣愣的看著雲母,眼裡全是愧疚。
雲暘終是不捨,走上前來拉住雲母的手,將悲痛欲絕的母親摟在懷中,柔聲安撫道:“母親,不是她的錯,你不能遷怒於她。”
啪!
雲暘防了母親,卻沒防了父親。
雲父衝將上來,狠狠的扇了靈兮一個耳光,將孱弱的靈兮直接扇倒在地上,他指著靈兮厲聲詛咒:“你這個妖女,你若不去找雲彩,雲彩便不會遭遇這一切,你將我女兒還給我,還給我。”
雲父的失控,像發酵劑一樣,將雲母與雲家兄弟的悲痛全部發酵成恨,轉嫁到他們認為是罪魁禍首的靈兮身上。
雲母掙脫大兒子的拉扯,走上前來便去掐跌坐在地上的靈兮的脖子。
雲峰與三少爺見狀,也發了狠的用腳尖狠狠的踢靈兮。
整個過程,靈兮安靜得如同雕像一般,一句話都不說,任由他們打罵。
她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哭,更沒有權利喊痛!
靈兮忍受的贖罪方式,無異於在雲暘的心尖上扎針。
“你們夠了!”雲暘撲上來將雲母拉開,然後將靈兮納入自己懷中,不讓她遭受毒打。
雲家人的每一腳,每一個耳光,都像是劃在靈兮心尖上的刀子,她痛著,卻暢快淋漓。
他們打罵靈兮,靈兮心裡反而好受些。
“讓她滾,我們雲家不歡迎她!”雲父指著大門厲聲道。
雲母哭倒在雲父懷裡,悲愴的說:“為什麼死的人不是她,我家雲彩那麼乖巧,那麼可愛,為什麼死的不是葉靈兮這個妖女,她就應該跟她母親一樣……”
“別說!”雲父雖然悲痛,但還是冷靜的捂住雲母的口鼻,不許她透露太多關於靈兮母親的事情。
此時的靈兮完全沉浸在悲痛的情緒中,她壓根沒有精力去追究母親的事情。
現在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能去陪陪雲彩。
“姑父姑母,我不求你們原諒我,只求你們能讓我陪陪雲彩!”靈兮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和髮髻,跪在空地上,一步步跪行至靈堂。
“你滾,我們雲家不想看到你!”雲母厲聲指責靈兮道。
靈兮遮蔽了雲母的謾罵,就這樣跪著朝雲彩的靈堂走去,她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要陪陪這個嚮往自由,卻從未自由過的小妹妹。
雲峰氣不過,走過來想要推搡靈兮,卻見靈兮用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說:“峰表哥,我只想送送她,就算你們打死我,我也不會走。”
雲峰也沒想到,這個素來溫順的小表妹,竟有這樣固執的一面,看到她眼神裡真真切切的悲切與堅決,雲峰心裡的怒氣終於被化解。
他想,雲彩的遇害,最最傷心的人,大抵也就是眼睜睜看著她失去,卻無能為力的靈兮了吧?
雲母見兒子不再驅趕靈兮,氣得要撲上來自己動手。
“你們夠了,她是在雲家出事的,雲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她有什麼事,七王爺會怎麼對待雲家,你們想過麼,到這一步,你們卻非要將怒氣遷怒給無辜的她?”雲暘幽冷的看著雲母,冷峻的神色讓雲家所有人噤若寒蟬。
可處於喪女之痛的雲母卻不在意兒子的怒氣與凜然,她悲憤的指著靈兮責問:“你無辜麼?”
“不無辜,雲彩因我而死!”
“靈兮!”雲暘厲聲叫。
靈兮沉痛的閉上眼睛,一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她不敢看雲暘,只喃喃的說:“她若不救我,我必定清白難保,她也能撐到穆寒清去救我們,所以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言落,靈兮跪伏在地上掩面痛哭!
啊!
雲母淒厲的大叫一聲,軟軟的倒在地上控訴天道無情。
“母親,她同樣遭遇了不幸,她唯一比雲彩幸運的是,她活著雲彩死了,可活著的她,內心又是何等的煎熬?”
雲暘語重心長的話,在院子裡顯得很清冷,但是也安撫了雲家人的心。
雲父與雲峰走到雲母身邊,將她扶起來,攙扶著走到靈堂旁邊的椅子上坐好。
靈兮依舊跪行,到了雲彩的靈堂後,她輕輕的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走到棺槨旁邊,像是怕驚擾了沉睡中的小云彩一樣。
此時的雲彩,如同睡著了一般,烏黑的頭髮柔順的貼合在她的後背上,頭上的血漬已經被清理乾淨,額頭看上去也沒有傷口,想來致命傷應該是在後腦勺上。
她穿著一套紅色的新衣,大抵是家人為她準備過年的衣衫,玉枕的左邊,放著她賣畫給靈兮存下的體己錢。
雲彩向來寶貝那個箱子!
“雲彩,我不要你死,你醒過來好不好?”靈兮看到那個匣子,便覺得有無限的痛意與恨意在交織著,像要衝破身體一般,叫囂著,沸騰著。
啊!
靈兮揪著胸口,大喊一聲來舒緩心口的痛意。
雲暘見狀,疾步朝靈兮走過去。
“雲彩,你醒過來吧,靈兮姐姐願意替你去死,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靈兮眼底劃過一滴熱淚,那滴眼淚非常熱,熱的幾乎要灼傷了靈兮。
靈兮自己沒看見,她眼角滑落的那滴炙熱的淚,竟是金黃色的。
靈兮背對著所有的人,其他人也看不到靈兮目前的狀況,那滴眼淚像有生命一般,飛起來繞著靈兮轉動幾圈之後,便朝躺在棺槨中的雲彩身上去,那滴眼淚融入到雲彩的心口,一道刺眼的金光從雲彩的心口射出來。
同時,靈兮眉間的荼蘼花忽然綻放開來,每綻放一片花瓣,便有一道紅色透亮的光朝著雲彩飛去,與金光一同圍繞著雲彩,將她包裹在期間。
靈兮大喜過望,想到自己身上的光華能替穆寒清療傷,便默唸道:“一定要救活雲彩,一定要!”
與此同時,七王府中,正在打坐的穆寒清驟然睜開雙眸,咬牙道:“這女人……”
而在當場,看見這詭異的一幕,雲家人已經嚇得紛紛後退,他們縮在角落裡面,懼怕的看著這奇異的一幕。
只有雲暘,見此異狀,連忙走過去想阻止靈兮,卻被那一紅一金的光芒逼退,竟無法靠近分毫。
“靈兮!”雲暘大叫一聲。
可靈兮卻全然聽不見雲暘的話,只是在心中默唸:“雲彩,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忽然……
棺槨中的雲彩竟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啊!
在院子裡的下人嚇得四下逃竄,雲暘冷冷的掃了一眼,大喝道:“都給我安靜,跪下!”
雲家的下人雖懼怕“屍變”的雲彩,可他們更怕大少爺發火,竟紛紛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靈堂一眼。
“大哥,我……啊!”雲彩錯愕的環顧了四周一眼,卻發現自己躺在棺木裡面,當即嚇得大叫起來。
見雲彩醒來,靈兮唇角溢位一抹微笑,而後暈倒在棺槨前。
雲暘顧不得檢視靈兮,走過來一把將雲彩從棺槨中抱出來,用手探她鼻息,發現她不僅呼吸正常,連體溫都很正常。
“雲彩活了!”雲暘激動的叫了一聲。
聽說女兒死而復生,雲父雲母激動的相攜朝雲彩他們奔過來,雲母一把將雲彩摟在懷中,淒厲的說:“死丫頭,你嚇死母親了!”
將雲彩交給父母,雲暘連忙走過去將靈兮抱起來,柔聲叫到:“靈兮……”
“雲暘,她是個妖怪……”雲母的話,被雲暘冷厲的眼神打斷。
雲彩不依的跺腳道:“母親,靈兮姐姐是您的侄女,您怎能說她是妖怪?”
不明所以的雲彩,根本就不知自己經歷了什麼,她歪著頭思忖了片刻,天真的問:“我不是與靈兮姐姐一同被壞人綁架了麼?怎麼會在那裡面!”
雲彩有些懼怕棺槨,指了指便連忙低下頭,再也不看一眼。
雲母正欲和盤托出,雲峰連忙走上前來說:“我們去到的時候,見你受了重傷,便帶你回來,你受傷頗重,高僧說須得放在棺木中,才能躲過此劫,父親母親,勞煩您們將雲彩帶回去,我與大哥處理此處。”
“可……”雲母害怕,她想趁著靈兮昏迷,讓雲暘了結了她,可雲暘那冷厲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口。
“靈兮姐姐怎麼辦?”雲彩畢竟年紀小,壓根就不曾懷疑家人的話,倒是心疼靈兮得緊。
一聽這,雲母再也顧不得什麼,拉著她就走。
“你這孩子,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還要瞎折騰,跟母親走!”
待雲母與雲父帶著雲彩離去之後,雲峰走到雲暘身邊,恭敬的說:“大哥,接下來怎麼辦?”
“這些人都處理掉吧?”雲暘面無表情的壓低聲音說。
雲峰眼裡閃過一抹懼意,但看雲暘看靈兮的眼神,他便了解了。
哎!
這世間,唯有情深,才能叫人失了分寸。
“你們幾個,都跟我來!”雲峰說罷,便領著那幾人朝柴房走去。
看著那些人離去的背影,雲暘將靈兮緊緊的攬在懷中,柔聲說:“為了保護你,我願意做魔鬼!”
“你永遠也無法為她做到任何事情!”
不知何時,穆寒清竟站在雲暘對面,正冷冷的看著他。
雲暘不由自主的將手緊了緊,這麼多日子的隱忍,在這一刻,他竟不想再裝大度。
“七殿下,你從未喜歡她,為何執意要與她捆綁在一起?”
“你非本王,如何知道本王心意!”穆寒清冷聲說。
雲暘搖頭,苦笑著說:“我確非殿下,但是我卻很清楚,愛她絕不會是你那樣子!”
他愛,所以他連看著她痛苦都覺得不捨,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苦,更不遑說給她製造痛苦。
穆寒清眸色一寒,快速的將靈兮從雲暘懷裡奪過去,用幽冷的眼神看著他說:“若不是看在你真心待她好,今日你們雲家一個也別想活!”
言落,穆寒清抱著靈兮,朝雲峰關押那些知情人的柴房走去。
雲暘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眼裡有不甘,有不捨,但是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無奈!
柴房。
雲峰將那些人關在裡面,有聰明的人意識到,他們可能要被滅口,嚇得用力的捶打著門,想要逃走。
“裡面放心,你們猝死之後,我們雲家會給你們的家屬一大筆銀子,讓他們此生都衣食無憂!”雲峰心有不忍,背過身去說。
一個小廝呲目欲裂的說:“你們這些有錢人心真狠,為了保住一個妖女,竟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抱歉!”雲峰說罷便要走,卻看見穆寒清神情幽冷的抱著靈兮走了過來。
“七殿下!”雲峰神色複雜的看了穆寒清與靈兮一眼,給穆寒清行了禮。
穆寒清淡淡頷首,算是回應了雲峰。
“將這香點燃,讓他們待在柴房,過一個時辰後放出來,他們便再也不記得今日之事。”穆寒清說話間,手裡凝結出一道銀光,用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朝柴房飛去。
聽說不用殺人,雲峰自然也樂意,連忙拱手道:“多謝殿下!”
穆寒清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抱著靈兮朝大門口走,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說:“管好你的父母,也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
“諾!”即便沒敢正眼直視穆寒清,他也能感覺到濃濃的殺氣。
穆寒清睨了雲峰一眼,抱著靈兮瞬間便消失在雲家大院。
雲家住在城中,七王府在城東,兩地相隔的距離雖然不遠,但是受傷頗重的穆寒清,卻沒能堅持回到七王府。
他抱著靈兮落腳在廢棄的二皇子府上,將靈兮放在地上,他便止不住吐了一口鮮血。
偏生,屋漏遭逢連夜雨。
呵呵!
“我當是誰敢闖進來,沒想到原來竟是七殿下呀?”穆寒清對面,站著那總是戴著精緻面具的華服公子。
穆寒清暗自調集渾身的真氣,全神貫注的看著華服公子。
“你確定你還有力氣與我打架麼?”華服公子搖著手裡的摺扇,笑得雲淡風輕的說。
穆寒清冷聲回答:“打過才知道!”
“我的困龍陣,可是集合了幾家所長,專門用來對付你的,卻萬萬沒想到,你竟能在這樣短時間內破陣,不過陣雖然破了,但我看你……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在與別人相處時,華服公子無疑是高傲的,可與穆寒清在一處,卻總是透著一股子怪異。
具體哪裡怪,又說不上來!
“本王只用一隻手,便夠對付你了!”穆寒清將靈兮擋在身後,心裡卻在權衡,自己若是奮力一擊,能不能將華服公子擊倒。
那華服公子卻好像看透了穆寒清的打算,他微笑著說:“怎麼,想跑?”
就在華服公子“跑”字剛落的瞬間,穆寒清出手了,他渾身凝聚起巨大的銀光,瞬間天地之間風雲變色,黑雲低垂,夾雜著瀟瀟的風聲,捲起院子裡慘絕的桌椅,又狠狠的摔倒在地上,瞬間便摔成粉碎。
“寒清,你不要命了!”那人大喝一聲,語氣中竟隱隱帶著擔憂。
聽到那人的聲音,穆寒清身子頓了一下,銀光瞬間便弱了下來。
“你放心,今日我不會為難你,更不會為難葉靈兮,經此一次,只怕她原本就多勞多傷的身體,早已支撐到極限。”
華服公子的語氣中,夾著嘲諷。
“你到底是什麼人?”穆寒清冷聲質問。
那人很明顯知曉他的身份,也瞭解靈兮的身份,他處處為難算計,數次想要靈兮的性命,卻為何要再最容易誅殺靈兮的時候,選擇了放棄?
一切的一切,都讓穆寒清對這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故人!”那人說罷,竟真的消失在院子裡。
看著來無影去無蹤的華服公子,穆寒清心頭閃過一抹擔憂,眼裡卻全是不解。
他說,他與穆寒清是故人?
這個答案……真是……等於沒說!
穆寒清將銀光收起來,淡淡的走到靈兮身邊,看著她額頭雖然綻放,卻毫無光華的荼蘼花,眼底的擔憂濃得如秋日晨間的濃霧。
“葉靈兮,你為了雲家,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穆寒清喃喃的問。
可是,靈兮卻給不了他要的回答。
此刻的靈兮,墜入黑暗的夢魘之中,正苦苦的尋求出路。
忽然,靈兮黑沉的夢中又出現了熟悉的歌聲,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靈兮的夢中出現了一個背影。
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長長的頭髮垂到腳踝處,後腦上垂掛著一串晶瑩的紅色寶石做成的垂掛簪,柔順的貼合在女子烏黑的長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