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郡王眯著眼笑,瞧了紅菱一眼,接過了她手中的茶盞。
“奴婢見過江陽郡王,郡王萬福!”
紅菱感激涕零的行禮,臉上又恢復了八分的笑意。
“嗯,長得麼……確實醜了些,不若我領回去餵魚?湊活用吧。”
江陽郡王忽然抬起手,將茶盞中的滾茶澆在了紅菱的頭上。
“啊——救命救命!世子救命!奴婢不想死啊,奴婢年紀還小!”
紅菱嚇得尖叫連連,看到旁邊的永寧侯世子忽然爬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袍子,轉而躲到他身後去。
“嘖嘖!”
秦王瞥了南瑾瑜一眼,見她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網那邊瞧的意思,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奴大欺主是為不忠,以下犯上是為大不敬,郡王,餵魚有些殘忍,汙了南姑娘的名聲,差人發賣了便是。”
季凌風后退,嫌惡的避開髒了他長衫的婢女,如同再看樹上一片葉子,冷漠如廝。
“聽見沒?秦王府的管家這是死了麼?”
江陽郡王敲著桌子,不耐煩的朝門外扔了個茶盞,便見南府的大管家捂著額頭躬身進來,皺如橘皮的老臉上堆滿了笑。
“是是是!郡王息怒!秦王殿下息怒!世子息怒!小的這便將人領回去家法伺候,定不會再放她出來惹事生非!”
管家點頭哈腰半晌,隨和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便有粗實婆子上前將紅菱堵了嘴拖出去,半點兒昔日的情面也每給。
南瑾瑜如今正得勢,連寧嬤嬤都動手打了,如今還有這麼多人上趕著來給她撐腰。
他家屋裡頭的與紅菱家老子娘雖是親姐妹,但是這做下人的要懂得審時度勢,紅菱這般沒眼色的丫頭,遲早要牽連他們,不若現在便將她弄走,省得日後生事……
“哼!這般不識趣的東西,在我沈府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江陽郡王拂袖道,瞧了瞧坐在南瑾瑜身邊的人,氣不打一處來。
今兒他覺得日子不好想進宮走走,不想恰好遇上那妖孽到太后那裡請安,出來的時候便聽到那個叫夜白的侍衛說什麼出事了,便好奇心起跟了過來,果不其然,這小狐狸被人欺負了,皆拜蕭琛所賜。
“沈府最近是餵魚的食餌不夠了麼?郡王四處蹦躂還做了跟屁蟲?”
蕭琛冷著臉,說出來的話也好聽不到哪兒去。
“本郡王樂意怎麼的?秦王殿下別忘了,這兒是南府,你我皆是客!”
江陽郡王朝他翻了個白眼,妖嬈的眸子斜到季凌風身上,繞了幾繞,終究還是沒開口。
上回打架的帳他還沒跟他算呢,一個已經毫無希望的對手,居然還厚著臉皮來這裡作甚?
長得木訥些所以來當擺件兒的麼?
“不請自來的客?郡王不若回府養魚去,少管些閒事。”
蕭琛睨了他一眼,視線卻停留在季凌風身上。
江陽郡王是在宮裡撞見了夜白與他說話才跟來的,季凌風這小子又是從哪兒聽來的訊息?還請了來周醫正。
“二位爭執不休不若出去打一架?想必方才在冬暖閣中動手不過癮?”
季凌風微微一笑,絲毫不懼蕭琛殺人不見血的眼神。
“你們剛動手了?為什麼?去冬暖閣作甚了?”
南瑾瑜詫異道,滿臉問號的看向蕭琛,見他面無表情根本沒打算解釋下,便又看向江陽郡王。
“小狐狸你看我作甚?你覺得當真動起手來本郡王打得過他?”
江陽郡王擺手,妖嬈的臉上帶著幾冷笑。
季家小子這是不死心吶!這兩人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的,倘若十日後他們還能這般鎮定日若的明爭暗搶,那他就真是佩服了!
“那倒是,所以殿下去冬暖閣作什麼了?”
南瑾瑜點點頭,見蕭琛依舊板著個臉似乎心情不大好,顯得異常乖巧。
畢竟人家是大腿對吧,她這個小透明還是需要適當的給他點臺階下。
“請京兆尹來領犯人回去。”
蕭琛淡淡道,若無其事的語氣和之前判若兩人。
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當真只有危險的時候才會想到他,說不鬱悶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如今這態度卻擺得端正,又叫他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哦!”
南瑾瑜恍然大悟,隨即從榻上蹦下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瑾瑜謝過秦王殿下、郡王與世子出手相助。”
“謝得這麼敷衍還是算了吧。”
江陽郡王打了個哈欠,心裡著實有些火大。
打人的是他幫她處理刁奴的也是他,怎的到了這隻小狐狸嘴裡,便成了三個人的功勞了?
“是,郡王!”
南瑾瑜從善如流道,絲毫沒有要更正的意思。
這三人無論是誰她都招惹不起,閒來無事在她面前晃一圈,感覺她心臟都快跳出來了,躲都來不及,哪裡還能上趕著接近?
不若快刀斬亂麻掐斷那點可有可無的小萌芽,一了百了!
“大小姐,周醫正開好藥方了。”
綠梢垂首立在門邊,手裡捧著張宣紙,異常乖巧。
若是今早她去店裡送貨留下青衣姐姐在家中,小姐便無需傷神動手,更不會捱打了……
“我瞧瞧。”
南瑾瑜以為她害怕江陽郡王不敢進來,衝她招招手。
“是!”
綠梢低頭走進來,遞上藥方便退了出去。
聽說秦王殿下領著京兆尹大人將寧嬤嬤捉拿歸案了,還動手打了老夫人院中的侍衛……
自家小姐這桃花也太旺了些,不知道最後會花落誰家呢?
“唔,這麼瞧著,我這傷的確實不輕啊。”
南瑾瑜仔細看完藥方,心下明白幾分。
周醫正應當是知道她體內過強的內力損耗了許多經脈,因此這些藥材多半是活血化瘀的良藥,用來化解她體內的多年的沉珂,修復經脈調理內息為主。
明眼人看上去,確實是治療跌打損傷調養筋骨的藥方子,也難為老醫正想得這般周全了。
“多半是因了腦子不大好。”
幽涼的聲音十分不快,顯然對她被人欺負一事顯得耿耿於懷。
“腦子不好也要看跟誰比吧?若是與殿下比,這天底下腦子好的人也不多……”
南瑾瑜睨他一眼,吐槽的話張口就來。
這三尊大神坐在她這清風苑中,想必整個國公府都沸騰了吧?
也不知道他們幾時走啊?難不成還要留飯麼?
南瑾瑜正愁找不到理由趕人,導致場面再度尷尬起來,四個人面面相覷就差一桌麻將方能打破僵局,院外忽然傳來了喧鬧聲。
“聽說大姐姐傷得不輕,母親著妹妹過來瞧瞧,是否需要請府醫開些藥呢?”
嬌俏的聲音很高,南錦瑟一如既往的高調,卻擋不住面上的不悅。
秦王殿下親自來了,就因為她南瑾瑜受了傷,不僅如此,永寧侯世子與江陽郡王也來了,當真如長姐所言是個水性楊花的狐媚子!
“三妹妹聽說的?若我沒記錯的話,早上三妹妹不是在場親眼瞧見了麼?”
南瑾瑜側過臉,慢悠悠的看向南錦瑟。
旁的事情她是不知,但是南錦瑟對秦王殿下有意她卻是知道的!
平日裡就因了南錦瑟與南陽郡王走得近些,是以從不敢表現出她對秦王殿下的心意,如今只怕是恨上自己了吧?
“瞧大姐姐這話誅心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姐姐記恨上了妹妹呢!”
南錦瑟拂開綠梢,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接完這句話,便端正的行了禮。
“錦瑟見過秦王殿下!郡王、世子,三位萬福!”
“免禮。”
蕭琛沒抬眼,拿過南瑾瑜方才在桌上折騰了半天的藥膏瞧了瞧,嫌棄的扔進了垃圾筐裡。
“幹嘛?”
南瑾瑜瞪他一眼,不知道這妖孽忽然這樣是鬧哪般,敢怒不敢言的看著他。
“周醫正開的藥好生吃著,一兩個月也就好了,這外敷的藥……”
蕭琛瞥了眼窗外,蹲在樹梢上的夜白立刻閃身進來,恭恭敬敬遞過來白玉瓶,而後會消失了。
“一日三次外塗,不可拿重物,最好不用手,對吧?”
南瑾瑜煞有介事的補充道,她自己就是個醫生好麼?
這妖孽居然瞧不起她配的藥?不過就是稍微難看了那麼一點點!
“你知道就好。”
蕭琛睨了她一眼,似乎根本沒瞧見站在一旁的南錦瑟臉色已經掛不住,強顏歡笑說的便是她此刻的表情,連南瑾瑜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有些心酸。
“若是知道大姐姐傷得這般重,錦瑟定不會耽擱,既然周醫正開了方子,那便無需再請府醫來了,大姐姐好生歇著,妹妹改日再來看你。”
南錦瑟不由自主往後退,臉色僵硬的說完這些話,逃一般跑出去了。
她一直以為秦王殿下這等高嶺之花是她無論如何也夠不到的,是以從不敢妄想,卻不想天之驕子沒配上南陽郡主那等天之嬌女,卻瞧上了南瑾瑜這麼個孤女?
“這盛夏的天兒桃花還開的這般好,真是長見識了。”
季凌風譏誚道,若有所指的瞥了蕭琛一眼,又繼續杵在那兒當擺件兒了。
只要聖旨一日未下,他便一日不會死心。
有過那年的前車之鑑,他決計不會讓悲劇重演!
“世子這是妒忌麼?送你不謝。”
蕭琛瞥他一眼,他家的小丫頭都不願意說話了,這些個礙眼的玩意兒怎麼就沒半分自知之明呢?
“多謝秦王殿下好意,本世子不要!”
季凌風果斷拒絕,頗有些小孩子賭氣的模樣。
“哎,聽聞十日後白督統來京述職……”
江陽郡王拖長了聲音,見蕭琛和季凌風都沒什麼反應,塗滿了重彩的臉上忽然綻放了極大的笑容。
“如何?”季凌風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嗯?”蕭琛睨他一眼。
沈家的手的確伸得夠長的,連西南白家的動向都瞭若指掌麼?
“南疆蠱族十八年一換任的新聖女,也來了。”
江陽郡王說完,妖嬈的目光停在蕭琛身上轉了一圈,確定他沒什麼反應,心下大喜。
想必這個驚喜會掀翻大半個燕京的天兒去,到時候這隻可口的小狐狸還指不定會向著誰呢!
宮裡那位遲遲不肯下旨賜婚,難道不是在觀望麼?
權利的遊戲如何平衡,手下的棋子如何排兵佈陣,哪裡是他蕭琛想動便能動得了的?
“是麼?新聖女姓甚名誰?”
南瑾瑜蹭的站起來,面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認真的模樣竟然比蕭琛還要上心幾分。
“這本郡王哪裡知道呀?南家小美人若是好奇,屆時記得親眼去看看便是了,聖女來朝,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呢!”
江陽郡王笑得輕佻,擺出一副你若是求我便考慮下多告訴你些的模樣,險些將南瑾瑜氣笑了。
“唔,郡王言之有理,臣女會記得去看熱鬧的。”
南瑾瑜偏偏不想隨他的意,神色淡淡道。
“蠱族聖女麼?”
季凌風忽然有幾分怔然,腦海中浮現過往種種,只是那畫中人卻越發模糊不清,似乎就要消失在記憶中。
“永寧侯世子也很好奇?也是,風流少年愛美人,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江陽郡王微微傾身,見蕭琛似乎沒聽見他們正在討論的事情,心下有些失望。
涼薄至此,放眼整個燕京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那冷情冷心的永寧侯世子是個痴情種,這看似多情的秦王殿下才是絕情絕愛的無心之人!
畢竟,動了真情便會加速蠱毒發作,是選擇孤單的活著還是選擇多情去死,他終究是個聰明人。
“郡王何必這般?你我彼此彼此。”
季凌風並不反駁他的話,只是嘲笑對方這般做法是無用功。
南瑾瑜從方才的尷尬到現在的莫名其妙,她覺得這三人的交流中間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卻又察覺不到究竟是什麼事情,所以也無從問起。
再者,蕭琛自始至終沒開口,是否因為早已知曉此事呢?
“這個……時辰也不早了,三位若是無事便請回吧,我這清風苑地兒小,受傷也準備不了什麼。”
忍無可忍,南瑾瑜還是開口趕人了。
照這架勢聊下去,她非聽無頭八卦聽得睡著不可!
“如此,凌風告辭,南姑娘好生休息,待到你好了再約你去郊外騎馬。”
季凌風微微一笑,如沐春風的笑容暖到人心底。
“如此……”
“她不騎馬。”
南瑾瑜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蕭琛冷著臉打斷了。
騎馬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找個藉口誆騙這隻狐狸對他多看兩眼,這隻蠢狐狸沒見過世面,哪裡經得起他甜言蜜語哄騙?
“還是多謝世子。”
南瑾瑜衝綠梢點點頭,小丫頭立刻奉上包裝精緻的伴手禮,笑道:“勞煩世子帶給侯夫人,算是瑾瑜的些許心意。”
“嗯。”
季凌風頷首,接了精緻的小盒子便離開了。
見季凌風走了,江陽郡王也極不情不願的起身,七彩的袍子無風自舞,“本郡王也走了,小美人你且記著我那日與你說的話。”
“郡王慢走……”
南瑾瑜嘴角抽了抽,送走了兩尊大神,視線轉向身邊這最後一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昨日在沈府拂袖而去的人,今兒便這麼若無其事的來了,這會兒賴著不走是要作甚?
留下話柄給人嚼她的舌根麼?
“你要嫁與誰想嫁與誰輪不到我做主是麼?”
蕭琛睨了她一眼,惹是生非她真的能耐,明明暗自決心冷著她幾日,不想這才一日她便又翻了天。
南瑾瑜正在發呆便聽到身邊傳來幽涼的聲音,三秒鐘之後,瞬間蹦起來去捂他的嘴,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咳!”心虛的咳了一聲,南瑾瑜鬆開搭在他臉上的手,乖乖的坐到一旁,“那不過是說給江陽郡王聽的胡話,殿下怎麼就記住了……”
這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昨兒沒發作了她,今兒便趕上了不是?
“所以你想嫁與誰?”
蕭琛見她插科打諢,心底越發不悅,這死丫頭果然是聰明過頭了些,什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啊?我想就可以麼?真的麼?”
南瑾瑜有點懵,她沒想到這話從這妖孽口中問出來時,她會這般無措,想來許是因為他是自己靠山的原因麼?
“……”
蕭琛扶額,敢情他這些日子一直在對年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