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
一陣夜風吹來,周身多了幾分涼意。
南瑾瑜翻了個身,迷糊道:“青衣……給我拿個毯子。”
凝白月華下,一個銀色身影立在八仙塌前,聞言拿了毯子給她蓋好,想了想,衣袖一動,門便關上了。
南瑾瑜本就睡得不實,這會兒光線忽然暗淡下來,猛地坐了起來,睡眼朦朧的看了好一陣兒,才將雙眼聚焦在面前的人身上。
“青衣呢?”
“你好像很關心她?”
蕭琛瞥了眼門窗外,樹梢上蹲著的夜白立刻提溜著一旁吃零嘴兒的青衣,呼吸之間便把人拎走了。
“啊?不是!我是說,那個……”
南瑾瑜發覺自己舌頭打架,嘆了口氣,揉了揉不大清醒的腦子,半晌才道:“殿下有何事讓夜白傳個話便是了,這麼晚了親自跑一趟來,不耽擱您休息麼?”
這妖孽拿三十萬兵權換了他的自由,說真的她並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是為了自己,權利的平衡遊戲自古便有,皇帝想要的東西,又有誰敢不交?
“無事本王便不能來?”
蕭琛見她素白的小臉上變幻莫測的糾結與警惕,心下有些不悅。
今日那枚銅錢若是再晚半柱香到他手中,便不可能找到她的人了,江陽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這死丫頭居然還笑得出來,當真以為每個人都如他這般心善?
“那倒不是……”
南瑾瑜有點懵,搞不清他大半夜來作甚,火氣那麼大總歸不會是拿她出氣來的吧?
默默地伸手到案几旁摸了茶杯將茶水喂進嘴裡,覺得腦袋清醒不少,她才繼續道:“殿下有何事吩咐臣女?今日的藥沒吃了,殿下是過來送新的方子麼?”
“你心裡惦記的只有這些?還是說,你被季家那個蠢貨感動到了?”
銀色的身影一閃,便逼到了南瑾瑜眼前,妖孽的臉驟然放大,她只看得清那雙妖冶的眸子閃爍著晦暗的光澤,彷彿在隱忍著怒意。
“臣女心裡惦記自己的小命難道不對?永寧侯世子誠然是個仗義的,不過我也在百花宴上與他撇清關係,不欠他什麼。”
南瑾瑜蹙眉,鬼知道這妖孽又抽什麼瘋?大半夜的來她這發脾氣麼?
“他仗義?你欠他的?”
蕭琛面上露出幾分古怪,像是想說清楚卻又不能戳穿,只是冷著臉不再言語,就連那雙晦暗的眸子都染上了墨黑的色彩。
南瑾瑜覺得心裡發堵,不由自主搭上他的胳膊想聽聽他在想什麼,卻後知後覺根本就是徒勞,她從來都聽不見這妖孽在想什麼!
“別白費力氣了,你的讀心術對我沒用。”
譏誚的聲音傳過來,手中沁涼的銀色衣袖瞬間消失,彷彿小情侶之間的吵架,卻只有當事人心裡明白,這根本不是什麼情侶吵架,只是一隻大妖孽心情不好胡亂發脾氣罷了。
“殿下如何得知我會讀心的?”
南瑾瑜訕笑著收回手,臉上有點燒,這樣也好,免得人家誤會自己這般舉動是為佔他便宜。
“從你回燕京的路上對每個侍衛上下其手開始。”
蕭琛睨了她一眼,你雙眸子清明又複雜,似乎在提醒她自己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咳咳咳咳咳!”
南瑾瑜忽然嗆得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被他這話臊的還是自己太過激動,先前夜影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她只當是個玩笑,沒想到這個妖孽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季凌風那個人,偽善又做作,日後不要與他來往。”
蕭琛忽然話鋒一轉,提到永寧侯世子的時候心情似乎很差。
“這個自然,本就無甚瓜葛,與他撇清關係比較清淨。”
南瑾瑜想起來季凌霄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季家的渾水她一點兒也不想去趟,更何況還有個厲害得要命的小姑子。
月色下,少女凝白的肌膚泛著暖玉般的光輝,蕭琛有一瞬的怔然,緊接著便斂起了眉眼沒再看她。
“你知道便最好!大燕鮮有異術掌控者,自古便有人為了得到能力不惜殺人害命,懂得藏拙不是壞事。”
“是,臣女記住了,到目前為止,似乎只有殿下知道。”
南瑾瑜乖巧頷首,這妖孽今日明顯毛不順所以睡不著覺吧?那畢竟是三十萬軍權,擱誰誰都睡不著!
既然知道他炸毛了,那便只有順著毛捋才能不被遷怒,她的小命可是捏在這妖孽手中的,雖談不上生殺予奪那般嚴重,但是好歹也算是自己的靠山不是?
“今日你為何會去太淵宮?”
蕭琛見她態度乖巧,心底的火氣減了大半,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因為……臣女犯蠢了,聽信了南錦寧的一面之詞,誤以為她將錦汐送進了圈套中。”
南瑾瑜嘆息道,這種事情不會在發生第二回。
雖說她安然無恙,但其間兇險她這會兒心裡還忐忑,若是真被江陽郡王那個變態帶走了,她這會兒恐怕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吧?
“知道自個兒犯蠢便好,再有下次,仔細你的皮。”
蕭琛睨她一眼,輕飄飄的話聽起來卻令人毛骨悚然。
“……”
南瑾瑜嘴角抽了抽,她一個活了三十幾年的靈魂,突然被人當做小萌新,心裡多少有點怪怪的。
“怎麼?還不服麼?”
見她又沉默了,蕭琛的氣忽然又不順了。
原本留著她不過是覺得日子過得太過無趣,怎的進了趟宮,這隻小狐狸便被些阿貓阿狗惦記上了,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碗裡的肉,當他是死的麼?
“那不是……”老天爺,不如來道雷劈死她吧!
南瑾瑜揉了下眉心,抿唇不語。
這妖孽今年不過二十而已,他自個兒明明也沒有多大,卻以這種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來教訓自己,她還要裝的十分乖巧,當真令人頭禿!
“不是什麼?”
幽涼的聲音帶著幾分探究,更多的是不悅。
就像自己養的寵物突然不那麼聽話了,表面的乖巧終究只是裝出來的,只有藏著的尖牙和爪子依舊鋒利。
“臣女縱使心再大,今日之事也只有後怕,日後斷不敢再自作聰明瞭。”
南瑾瑜覺得這妖孽似乎又要炸毛,趕緊順著毛捋捋,臉上卻憋著幾分莫名的笑。
這妖孽是將她當成了一隻寵物麼?
不過寵物也好,起碼沒有什麼感情糾葛,她心裡倒是踏實得很……
“哼!你且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妖孽傲嬌的睨了她一眼,話鋒一轉道:“白家的信你可看過了?有何想法。”
西北三十萬軍權本就不能長久,依著那個人的性子,捏在誰手中他都會寢食難安,因此交出去不過是遲早的事兒,只是今日的狀況,比他打算的早了幾月,耽擱了不少事兒。
“唔,看是看了……”
南瑾瑜撓頭,轉身從抽屜角落翻出來那枚火漆封筒,拆開取了信箋遞過去,“上面啥也沒有。”
這才是談正經事的樣子嘛!好好談,談完了趕緊回去,姑娘還要睡養顏覺呢!
“同是白家後裔,你這腦子如何就……”
妖冶的眸子淡淡的掃過南瑾瑜糾結的小臉,一副看傻子的模樣,將她的手拉過來。
黑暗的房間只有窗前的一片月華照進來,他的臉此刻背對著光顯得忽明忽暗,卻莫名帶著惑人心神的迷濛魅惑,再加上他身上的幽幽冷香,厚重的曼陀羅香氣都掩蓋不住,一陣更勝一陣,直往南瑾瑜鼻尖鑽。
他的手涼涼的,是因為體內真氣的緣由麼?難怪那日溫泉中泛著這麼多水霧,明明是溫泉池子周圍卻是涼涼的溼氣。
只不過好端端的說著話,他怎麼就突然拉了自己的手?
南瑾瑜用力眨了下眼,轉過眼湊近幾分,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拉著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忽然靈臺清明,五感瞬間迴歸。
“痛!”
驚呼聲伴隨著淡淡的血腥味,南瑾瑜的視線聚焦在眼前,發覺蕭琛拉著她的手往信箋上一抹,血滴在那張質地略厚的紙張上,忽然顯現出了字跡。
“白家的密函,自是要白家人的血才打得開。”
蕭琛淡淡道,將手中信箋一甩,厚厚的黃柏紙迎著空氣展開,血線詭異的順著紙張的脈絡延展開來,直至最後血色淡化消失,字跡才完全顯現出來。
“可我不知道啊……”
南瑾瑜嘬著自己刺破的指尖有些心虛,試圖避開他那雙過分勾人的眸子,伸長了脖子去看信紙上的字。
身邊忽然多了張放大的臉,素白的小臉上,鬢髮的細碎絨毛清晰可見,燦若星辰的眸子閃爍著耀眼的光,清新的味道著魔般往腦子裡竄,蕭琛微怔,不動聲色將信箋往左邊挪了些。
“那你知道什麼?”
“唔,我知道……”
南瑾瑜的視線順著信箋轉動,信的內容沒什麼稀奇,大致便是她的親舅舅西南督統白城安問她要不要回白家去云云,視線忽然停住了。
猩紅的唇,白得幾近透明的膚色,以及微微斂著的目,好想咬一口,嚐嚐味道是不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
南瑾瑜很快回神,意識到自己為了避開視線反而和他湊得太近,猛地拍了自己額頭一巴掌,差點被美色誘惑做出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來,那她的小命就該真的沒了!
“知道什麼?本殿看起來很好吃麼?”
蕭琛將信箋遞到她手中,唇角微微勾著,惡劣的心情似乎有所緩和。
這隻野狐狸蠢是蠢了點兒,不過好歹不瞎。
“啊?吃、吃什麼?”
南瑾瑜被問得腦子瞬間短路,想到剛才的情形猛地嚥了下口水,結果正對上蕭琛戲謔的眸,突然臉爆紅。
完了完了,她中毒了!
這妖孽道行太深,撩得小姐姐心花怒放不能自已,要不是她的意志力還算強大,這會兒只怕早就嗷嗷叫著撲上去了……
“你想吃什麼?”
蕭琛挑眉,銀色的身影忽然靠近幾分,幾乎和她面貼面。
“吃……啊!”
南瑾瑜原本就倚在榻上,方才為了避開他已經跪坐著往後仰倒了十幾度,這會兒被他猛地一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猛地往後一躲就倒在了榻上,並且雙腿保持這跪坐的姿勢,險些將腰給閃了。
“噗嗤!”
蕭琛見狀笑開了,見她狼狽的倒在榻上,既沒有伸手拉她起來,也沒有要起身避開的意思,反倒是興味的湊近幾分,似乎在欣賞她此刻的神色。
“腰折了……”
南瑾瑜齜牙咧嘴揉著腰,一是被剛才倒下瞬間的失重嚇的,但更多的是為了掩飾此刻尷尬的距離。
她跪坐著往後倒下去,如果不翻身或者藉助外力的話,根本就起不來,且不說這姿勢是不是雅觀,單單這妖孽傾身靠過來的距離,便讓人浮想聯翩,饒是她再怎麼見過大場面,也有些抵擋不住這種曖昧肆意滋長蔓延的態勢。
“折了你就說不出話來了。”
蕭琛垂眸掃了眼,素白的中衣穿得一絲不苟,腰身很細,不盈一握。
南瑾瑜沒想到他居然能反駁得一本正經,心底忍不住暗罵一聲,面上卻笑得十分無辜,“煩請殿下拉我一把,起不來了。”
“不拉。”
蕭琛拒絕得乾脆,指節分明的手搭上她頸間的脈搏,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他眼底變幻的神色。
這丫頭年紀雖不大,心智卻比常人強上幾分,聞了這麼久他身上的香居然還能保持靈臺清明,也算是個異類了。
絲緞般的墨髮垂下來,落在臉上有些癢,濃郁的曼陀羅香混合著奇異的冷凝香,讓南瑾瑜有些犯暈,一如那夜在溫泉寓所中,她失去神智時的情形。
“呃……殿下是在探我的脈麼?”
“嗯。”
猩紅的唇微動,放鬆的姿態忽然明抿成一條線,看樣子江陽郡王所言不虛,她體內當真是有內力的。
“那我睡會兒。”
南瑾瑜微微側過臉,避開掃太過濃烈的氣息,直接閉上了眼。
眼不見為淨,實在不行她便只能心中默唸大悲咒了,這妖孽是恃美行兇卻不自知,真是造孽啊造孽!
半晌,面前的馥郁香氣變淡,壓迫感驟然消失,南瑾瑜睜開眼,瞥見蕭琛立在一旁,無論是心情還算面色都極差。
“殿下,臣女有何不妥嗎?”
南瑾瑜摸鼻子,問得小心翼翼。
自打她穿越之後,就發現自己的醫術只適用於正常疾病,而這架空異世中的許多存在即合理的東西卻根本沒轍!
蕭琛抿唇,沉吟片刻後,忽然抬手凌空一抓。
這妖孽要殺她?
南瑾瑜臉色驟變,翻身便往窗外一躍,只要她翻出去鬧出點動靜來,興許便有人能聽見,總好過夜深人靜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兒吧?
“嗤!”
冷冰冰的輕嗤聲如影隨形,半空中躍起來的南瑾瑜忽然陷入餛鈍中,近在咫尺的窗戶扭曲瞬間變形,變成了江陽郡王那個變態的臉。
“媽耶!”
南瑾瑜尖叫,腦袋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個障眼法之類的東西,但身體還是下意識的去迴避了那張撲簌簌掉粉的臉。
緊接著胸口一陣鈍痛,她整個人如同麵餅似的被自己拍在了窗稜柱上,在看窗戶依舊是那個窗戶,敞開著,彷彿外面就是自由。
“逃呀?怎麼不逃了?你接著逃。”
微涼的聲音帶著幾分寒意,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案板上的魚肉。
南瑾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猛地轉過身,“撕拉!”
裂帛的聲音很是刺耳,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下意識低頭打量自己:年久失修的窗稜柱掛住了她的衣襟,半幅衣裳從腰帶裂到了領口,碎布般掛著,破為礙眼。
蕭琛:“……”
南瑾瑜:“……”
有片刻的沉默,南瑾瑜才反應過來,扯了個毯子將自己裹起來,面色古怪道:“戲弄人好玩麼?殿下答應過不殺臣女的。”
“你以為本殿要殺你?”
蕭琛眯了眯眼,反應動作都挺快,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就是這個習慣了撒嬌躲懶逃命的性子,不知道能堅持到幾時。
“不是嗎?”
南瑾瑜挺直脊背理直氣壯的瞪過去,想著就算是死也要死的體面些,腦海中又浮現出方才的一幕,覺得後背涼颼颼的,沒骨氣的縮了下肩膀。
“哼!你以為本殿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
蕭琛冷聲道,修長的指尖再次搭上她的脈搏,沁涼的真氣順著她的手腕散到了四肢百骸。
“阿、阿嚏!”
南瑾瑜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忽然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在往上湧動,燥熱強悍又無比霸道,彷彿沉睡許久的猛獸,碾壓著她的每一寸神經每一寸血管。
燥熱感漸漸從發燙的溫度轉變為灼燒感,南瑾瑜覺得她周身血的液都快沸騰起來,追尋著體內那一絲絲沁涼的真氣,像是要將他碾成齏粉才肯罷休。
“果真如此。”
冰涼的手瞬間收回,蕭琛的臉色又差了幾分,看樣子像在猶豫什麼。
少了那股沁涼的內力,南瑾瑜體內湧動的氣息才漸漸平靜,半晌她才緩過來。
“可我為何感受不到我體內的內力?我可以像青衣那般在屋頂上飛嗎?”
“能。”
蕭琛被她問得煩了,不肯多說半個字,順手將人一提,足尖點地便上了屋頂。
月華落在兩人身上,月下仙畫中人。
幾個呼吸之後,兩個人已經到了那日的溫泉寓所,南瑾瑜還處在發懵的狀況,已經被蕭琛帶了進去。
這速度,簡直堪比坐火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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