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雁便不問了。
這一天燕遲都呆在皇宮裡,中午沒回來,晚上也沒回來。
趙懷雁一開始精神抖擻,打足了雞血等著秦雙上門叫囂,可等了半天,到了晚上,依然不見那公主來,她扭頭望向一邊兒陪著她的三個文僚。
這三個文僚一個叫楊素沉,一個叫康逸,一個叫杜詩山,這仨人住在一個院兒,今日無事就結伴出來溜達,碰到了趙懷雁,四人寒暄著打了招呼,同是太子府幕客,彼此對彼此也不隱瞞事情,反正都是下人嘛,有什麼好隱瞞的,當那仨人問起她在這裡做什麼的時候,趙懷雁就將自己等秦雙的事情說了,這一說就不得了了,這仨人相望瞪視一眼,俱是恍然大悟的樣子驚聲說,“怎把這事兒忘了,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啊!”
看來,這一日對太子府的所有人而言,都是特殊的。
趙懷雁支著下巴瞅著這仨人。
這仨人沒辜負趙懷雁那八卦的小眼神,詳細地將他們進到太子府的這幾年在四月十五日這一天遭遇過的事情說了,楊素沉先康逸和杜詩山入太子府,他進太子府有七年了,康逸和杜詩山是一塊進來的,少說有五年,他仨人全都親自會過這名秦國公主。
楊素沉道,“這位公主有點刁蠻,但文才確實不弱,你應對的時候還是得謹慎一些。”
康逸道,“趙先生能被太子留在身邊重用,想來文學造詣頗深,你倒不用畏懼那公主的才華,我覺得你要當心的是她的身份,還有她陰陽怪氣損咱們太子府的可恨樣,若是一時忍不住,會被她激怒,那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趙懷雁一聽,笑問,“康兄被她激怒過?”
楊素沉偷偷地抿了一嘴笑。
杜詩山則是光明正大的笑了出來,這笑聲惹了康逸的一記瞪眼,可杜詩山沒管,笑完還對趙懷雁說,“趙先生是沒見識過那公主的氣人樣,等你見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說康兄被她激怒過,就是我,也被她激怒過,還有盧兄,文兄等。”
他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沒數過來,搖頭失嘆,“太子府文僚,但凡被太子派出來應對過這位公主的,十有七八,全都被她激怒過。”
趙懷雁眉頭一揚,“這般厲害?”
仨人全都誠然地點頭,“這激怒人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厲害,你真得當心了。”
趙懷雁撫摸著下巴,笑道,“那我還真想見識見識了。”
仨人瞪眼,尋思著你還上趕著呀?
楊素沉年齡最大,用著長輩的語氣關切地道,“要不要我們在旁邊助威?”
趙懷雁道,“能助威嗎?”
康逸點頭,“可以在公主看不見的地方為你打氣。”
趙懷雁失笑。
杜詩山說,“因為公主是一人,我們這邊也得一對一,不然就會被傳太子府公開欺負人,那公主更有話頭埋汰太子府了,所以每一次應對,都是一人。”
趙懷雁道,“這樣好啊,我也喜歡一對一。”頓了一下,笑道,“一對一地欺負人。”
欺負人三個字說完,她站起身,甩甩袖袍,步出涼亭。
大概是沒等到秦雙,有點兒掃興,要回榮安院。
楊素沉、康逸、杜詩山沒有追上去,而是就看著他走遠,等他走的沒影了,楊素沉道,“趙先生好像很篤定自己能戰勝這個脾氣不好的公主。”
康逸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不知道這個公主今天啥時候來。”
杜詩山笑道,“管她啥時候來,反正,總會來的。”
他這樣想,趙懷雁也這樣想,她覺得秦雙肯定會來,之所以來這麼晚,就是故意的啊,兵法上有講一種打仗的方法,叫拖延戰,也可以叫疲憊戰。
秦雙千里迢迢從秦國來到燕國,哦,說千里迢迢肯定不對,這個公主八成在今天之前就已經入了燕國皇都,投了店。晚上睡一覺,第二天故意來早或來晚,讓太子府的人摸不透她到底啥時候來。這般以來,誰對戰她,誰就得從早上開始提著一顆心,一直提到晚上閉眼之前。
當她一來,耗費了一天心力的對手就沒多大的心思與耐力了,故而,她很容易就把對手給激怒了。而能入太子府的文客,那可不是一般的文客,也不可能輕輕鬆鬆就被她給激怒。所以,總結下來,這個公主,還真有幾分能耐呢!
但可惜,她碰上了她,這能耐就得大大折扣了。
趙懷雁躺在床上,衣服沒脫,鞋子沒脫,雙手抱頭枕在腦後,看著床頂的幔維,嘴角勾出幾縷不懷好意的笑來。
九國之中,要說哪國情報最專精,當屬她趙國的金諜網。
金諜網有暗與明兩條線,明線在前,負責應對九國俗事,暗線在後,專門蒐集各國皇室資料,所以,對於這位秦國公主,趙懷雁可是“知根知底”的很。
這回,就看誰激怒誰吧!
趙懷雁笑的一雙眼亮晶晶,秦雙不來,她也不著急,晚上吃了飯,見朱玄光沒回來,她就一個人在院子裡練習扎馬步,甘陽忙的一天不落屋,也沒空管她,反正交待給她的事情,她辦了就行了,結果如何,他不強求。
趙懷雁要練武的事情經由燕遲、朱玄光、甘陽的嘴傳到了太子府的武客們耳中,吃了晚飯,完成了當日功課的武客們就結伴成群地來榮安院,指導趙懷雁的馬步姿勢,有這麼多人的幫忙和指正,趙懷雁的馬步扎的很標準很到位,腿也不像昨天那般打顫,堅持的時間也更長,武客們看的頻頻點頭,直言她是塊料子。
趙懷雁虛心求教,練的很認真,諸武客們在她周邊說著話聊著天,氣氛一度很熱鬧。
三柱香燒下來,趙懷雁累了,收起兩腿,準備休息一會兒,聽一聽武客們嘴中的江湖秩事,或是朝廷趣事,武客們也不怕她聽,把她喊到身邊,愉快地聊著天,聊著聊著,那公主就忽然踢門了。
趙懷雁淡定地理理袖子,朝門口走了去。
武客們彼此對望著,毫不客氣地跟上,話說,秦國九公主踢館燕國太子府的行徑,真是香豔的讓人不八卦都難啊。
你說堂堂一國公主,每年都要來跑一趟,是為何呢?
真是咽不下那口氣嗎?
不見得吧!
太子府裡的武客們都覺得是這位公主瞧上了太子,又不好意思說,就以這種行徑來表達,每年都來,不管颳風下雨,風雨無阻,可見其一片赤誠真心。
大概是礙於這真心,太子從沒有下過狠手。
但到底是不想以強欺弱,以大欺小,以太子之身欺負一國公主,還是捨不得,只有太子自己知道了。
武客們到了這一天都是很雞血的,連成一片來看趙懷雁,大概也是知道今天要迎戰秦國九公主的人是她,故而,來湊熱鬧。
武客們來了,文僚們也來了。
不過,都沒露面,就只有趙懷雁一人,單槍匹馬,去門口,迎敵。
夜已經很濃,但月光尚明,大門開啟,趙懷雁清晰地看到了門外的一主一僕。
秦雙原本在背對著門,聽到開門聲,扭頭一轉,紅白相間的長裙在半空中劃開一抹瀟灑的弧度,長長的髮絲也隨著風勢而走,又隨著她穩住身形的同時,垂落在肩側,頭上的金釵折射著耀眼光輝,白底紅裙,張揚著火一般的囂張之氣,稚嫩而白皙的臉,細長的眉,圓潤的臉龐,無一不昭顯著這位公主年輕的底蘊。
她見太子府大門開啟,走出一人,尚沒看到正臉,只瞧了瞧身形,矮不拉幾的,大概還沒她高,就揚眉笑了,“今年燕遲竟派了個小侏儒來嗎?”她呵笑,“是不是太子府沒人了?那今日本公主一定打到燕遲的房中去!”
趙懷雁低低地笑,一身青衣,於月色下份外幽深,似江南煙雨裡的竹篁,散發著清冷卻又高貴潔雅的光,她聽了秦雙的話,往前邁近五步,直到二人罩著面了,她拱拱手,眼眸斜挑,一邊審視一邊打量一邊揶揄道,“在下趙無名,奉太子之命,前來會一會秦國九公主,還請九公主不要手下留情的好,不然,我真怕你貽笑大方。”
貽笑大方這四個字,但凡讀過書的人,沒一人不懂它的意思。
門內的武客們聽到這四個字,不約而同的挑眉讚了一句,說的好哇!
而文僚們則是心驚肉跳,楊素沉心想,開門見山就挑釁,真直接真敢;康逸想,怕後頭有大招;杜詩山想趙先生果然不愧是太子親選的近身文僚,這話說的到位,骨氣不弱,膽色更不差,有好戲看了。
所有人都隱在門後,觀這一場踢門事件。
秦雙不是好脾氣的人,尤其,她這趟來是挑釁的,哪能讓別人壓了勢頭,一聽趙懷雁這話,她當即就冷笑,“口氣不小,就是不知道你的才華是不是也如口氣這般大。”
趙懷雁不疾不緩地笑道,“才華不高,但足以讓九公主您…”她故意頓了一頓,笑的漫不經心,“甘拜下風。”
又是石破天驚的四個字結尾,配上趙懷雁那一副明明沒小瞧她卻又處處透著蔑視她的樣子,一下子就把秦雙激怒了,然後,這位九公主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