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比周小嬋大三多歲,在周小嬋被周別枝撿回來的時候,燕遲已經三歲多了。
三歲多的孩童,記憶其實很強悍,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兒時的一些記憶會模糊,然後淡化,最後完全不記得。
但燕遲對兒時發生的事,都記得很清楚。
尤其周別枝撿到周小嬋的那一年,燕樂出生了,燕遲有了另一個妹妹,而這個妹妹與周小嬋抱養回來的時間只相錯了兩個月,燕樂是九月出生的,故而,燕遲對那一年的印象份外深刻。
燕遲把周小嬋的來歷說了,還說了一些她小時候的趣事,以及她長大後的一些討人喜歡的性格特點。
說這些,無非是先給趙懷雁打打預防,讓他在未來接受周小嬋的時候沒有心理負擔。
雖然他姓趙,可若周小嬋真的喜歡他,燕遲也不會反對。
因為,他雖姓趙,卻進了燕國皇宮,為他燕國效力,而趙國,早晚有一天,也會成為燕國九十三州版土上的另一州。
所以,到了最終,還是一個國家的人。
尤其,這個少年會太虛空靈指,指法也遠比虛靈空收的其他五個弟子強太多,往後有他照顧著周小嬋,燕遲就更加放心了。
而有了周小嬋這個束縛,趙無名也會更加盡心地輔佐他。
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公心,燕遲都樂見趙無名跟周小嬋能有個好的結果。
趙懷雁是女子,別人不曉得,她卻是不會搞錯自己的性別的,既知自己是女子,又知周小嬋是女子,自不可能把思想打歪。
而因為壓根沒朝那方面想過,燕遲說了半天,她依舊雲裡霧裡,只能理解為她如今負責給周小嬋治萎影症,燕遲大概怕她不上心,或是怕她對周小嬋說一些不當的話,所以提前跟她透露一點兒周小嬋的底細,讓她悠著點。
故而,等燕遲說完,趙懷雁就表態道,“太子放心,我不會在周小姐面前亂說話的。”
燕遲話語一滯,側頭往上斜了他一眼。
趙懷雁笑道,“周小姐是個幸福的人,雖然被親生父母拋棄,可她遇到了周大人,又遇到了太子,有周大人和太子這麼呵護她,她往後的餘生,一定會平坦。”
燕遲勾唇莞爾,說道,“借你吉言。”
趙懷雁不接話,心想,怎麼就借我吉言了?明明是借你的龍威浩蕩啊。
趙懷雁覺得這個太子並不好應付,她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要退,也得退的水到渠成,貿然離開,只會惹來這個太子更大的猜忌,尤其,她如今肩負著治癒周小嬋的重大使命,想走也走不成,只能時刻警醒,時刻提防,不讓自己落入燕遲的圈套裡。
然而,燕遲這一次可不是試探他,他是真誠地接納了他,才跟他說這麼多的,不然,他堂堂太子,幹嘛跟自己的幕僚扯這些閒言碎語,還把周小嬋的一切事情都說與他聽?
燕遲說完了該說的話,重新拿起詩冊看了起來。
又一盞油燈熄滅之後,燕遲揮了揮手,懶洋洋地道,“可以了,你下去休息吧,今晚就不用伺候本宮了,回去好好休息,本宮看你今日扎馬步的時候兩腿直打顫,想來腿勁不行,往後閒了可以在太子府裡跑跑圈,反正你會揉拿的指法,跑累了就用一用,不出半月,你腿力就該上來了。”
趙懷雁唔道,“聽太子的。”
燕遲將詩冊放下來,衝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立馬的,宣香和商柔走了進來。
燕遲道,“今晚你二人守殿。”
宣香和商柔應是。
趙懷雁退身出門,大概是今日吃的好,還喝了一杯酒,又因今天上午耗費了一場耐力,下午又耗費了一場體力,回去梳洗後躺床上,一下子就睡著了,第二天是在晨梆子的打更中醒來的。
醒來時辰尚早,不足卯時。
趙懷雁掂量了一下天色,還是掀被起床,自己將自己梳理乾淨整齊,開啟門,走了出去。
剛跨入大院,迎面就看到了甘陽。
甘陽是太子府管家,管的可不僅僅是家這麼簡單,他每日事務特別多,太子忙朝務,忙接待,忙一切他的身份該擔之事,他這麼忙,自不可能再分神來顧著府上。
而太子府沒有女主人,沒有女主人,就沒有管家之人。
這偌大的一個府邸,裡裡外外全靠甘陽一人操持,他每日都起的特別早,幾乎雞鳴前起,雞鳴後歇。好在,他也不是普通的肉體凡胎,倒不是說他是神是靈,他也是人,只不過比普通人有著更深的修為,比練武之人有著更強大的武力。他不會吃不消。
而太子府這麼多事,也不是他一個人做,他的手底下還有好多名二等管家,這些二等管家都是從太子府幕客中提拔上來的,能力都很強。
榮安院是他一個人的院子,往前沒有人住,現在住了趙無名,他是沒想到趙無名能起來這麼早,所以一轉身看到一道影子立在將辰未辰的陰影裡,他著實駭然一跳,心想,這天下間能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後的人,可沒有幾個。
定睛一瞧,瞧出那人面貌是趙無名,他揚聲就喊,“趙先生!”
趙懷雁也沒想到這麼早出門就能撞見甘陽,她原本是想在太子府溜達一圈,摸一摸太子府的底,好畫一張太子府圖,拿到遊市街去賣。一來掙錢,二來讓那些各懷鬼胎的人們順勢借圖,來擾燕遲清靜。但撞見了甘陽,趙懷雁就不能擅自行動了。
趙懷雁笑著朝甘陽拱了一下手,“甘管家。”
甘陽瞅他一眼,問道,“怎麼起這麼早?”
趙懷雁笑道,“昨晚太子加餐,又賜了酒,吃的好睡的好,自然就起的早了。”
甘陽聽著這話,抿唇笑了一下,心想,宣香和商柔都覺得這個趙先生油嘴滑舌,前兩天他倒沒覺得,如今有那麼一點兒意思了,他道,“吃的好睡的好就好,來太子府也有兩天了,還適應嗎?”
趙懷雁嘴角一咧,露出齊茬茬的白牙,“適應,哪能不適應,不管是吃的住的還是接觸到的人,都比我之前的好了百倍千倍。”
甘陽笑道,“文人都像你這麼能說會道的嗎?”
趙懷雁不答,只笑道,“甘管家是太子府的管家,太子府上的文客沒有一萬也有一千吧?你見識比我多,自也比我清楚。”
甘陽道,“他們可不敢像你這般賣弄口才。”
趙懷雁悵嘆道,“只能說,太子府的所有文客中,我是最低等的,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感慨,我嘴上說的,全是我心中想的,這不是賣弄口才,是情之所訴。”
甘陽哈哈一笑,背起手說,“看來你很感激太子能把你留下。”
趙懷雁言不由心地說,“當然。”她更願意讓燕遲把她刷下去。
甘陽問,“起這麼早,有事沒有?”
趙懷雁搖搖頭,純粹是生物鐘到這裡就醒了,沒辦法再睡。
甘陽道,“那正好了,我今天缺個人手,你先幫我一把吧,也算是你情之所訴的表達。”
趙懷雁一愣。
甘陽邁步往門外走。
趙懷雁回過神,連忙跟上去,問道,“要幫什麼忙?”
甘陽笑著往前走,他穿著素裡日最偏愛的褐藍色斜襟長衫,腰間繫著同色系的袍帶,腳踩布靴,雖然上了年紀,近四十五歲,可走路穩實,雙手背後的姿態有一股鐵骨般的軍人氣度。
聽了趙懷雁的問話,他道,“也不是什麼難做之事,是你最拿手的,你是太子文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我也不會讓你做體力活,就是動嘴皮子的事兒。”
趙懷雁心想,動嘴皮子的事?那她妥妥的能辦好呀,這九國中,不是她自誇,能凌駕在她口才之上的,可真沒幾人,雖然她打小不出宮,不出國,看似對天下事一無所知,實則,她什麼都知道。
論才,能跟她拼的,除了燕國太子燕遲外,大概就只有步驚濤了,那個著有《驚濤觀詞》這本令天下所有文人都誠服膜拜的鉅著的作者,那個一攬眾山色,白衣浩瀚,人稱一步一驚濤的太子少保,秦國太傅!
不過,這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跑來燕國的。
燕遲更不可能跟她鬥嘴。
那麼,這二人不來,她就不怕誰還能在言論上擊敗她。
趙懷雁豪氣千丈,拍著胸脯道,“甘管家放心,要真是動嘴皮子的事兒,我保證你帶上我就對了。”
甘陽笑著回頭看他一眼,點頭道,“那等會兒就有勞趙先生了。”
趙懷雁道,“沒問題。”
甘陽笑了一聲,問道,“趙先生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趙懷雁想了想,說,“四月十五啊。”
甘陽唔道,“趙先生自稱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你可否知道,四月十五是什麼日子?”
趙懷雁摸著頭,心想,什麼日子?尋常日子唄。可不等她把這句話講出來,甘陽又接著道,“天下風雲榜的名單,每六年重新整理一次,而每次重新整理都要進行一次聞名天下的風雲戰,此風雲戰,比文亦比武,只有勝任了文豪第一,又兼具了武者第一的人才能問鼎風雲榜一號寶座,而這樣的風雲戰,起初的比賽時間,都是每年的四月十五日。”
他說完,背轉身望向趙懷雁,笑道,“太子在十歲那年,問鼎了天下風雲榜第一之後,每逢四月十五日這天,都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人上門挑釁。”
趙懷雁一聽,立馬懂得甘陽喊她幫忙是幫什麼忙了,她眸子一瞪,氣呼呼道,“甘管家是準備拿我去當擋箭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