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曲昭守在她身邊,她不怕自己的身體被外人瞧見。
現在到了太子府,曲昭住了她隔壁,雖不再近身伺候,晚上亦不能守著她,她也不怕。
畢竟這裡是太子府,就算燕遲真懷疑了她,也不會幹偷偷摸摸的事,晚上破她門,或是樑上偷看。
曲昭把衣服掛在屏風上,去打水。
太子府裡頭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熱水供應,隨時去取,隨時都有。
曲昭拎了熱水桶來,又混和了一些冷水,待水溫合適,她就替趙懷雁寬衣,並伺候她洗澡。
洗完澡,趙懷雁自己穿裡衣,穿好,出去,往床上一躺。
剛脫衣服的時候曲昭發現了趙懷雁懷兜裡的小瓶子,這會兒她要給趙懷雁的手上藥,就想到了那個小瓶子。曲昭是趙懷雁的隨身侍女,不管是銀錢還是藥物類,全都在她身上,趙懷雁身上是什麼都沒有的。憑空出來一個小瓶,曲昭不能不問。
她將剛剛揣進自己袖兜裡的小瓶子掏出來,問趙懷雁,“這個瓶子公主從哪裡弄的?裡面裝的是什麼?”
曲昭拔過塞口,聞過裡面的氣味,但什麼都沒聞出來。
趙懷雁的兩眼皮已經合上了,聽曲昭這麼問,她又睜開眼,側頭往床外看了下,看到曲昭手中的小瓶,她努努嘴,道,“燕遲給的,說是周別枝研製的藥,叫聖御膏。”
曲昭驚奇,“聖御膏?”
趙懷雁嗯了一聲,又將眼皮合上,她著實困了,懶得再說話。
曲昭知道這小白瓶裡裝的是什麼後也不再打擾她,任她慢慢睡去。
而知道了這是療傷聖藥聖御膏,曲昭當然寶貝了,但在收藏之前,她還是用聖御膏混和著活血丸給趙懷雁的右手擦了一遍。
擦好就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被褥裡。
見趙懷雁確實睡著了,她才吹滅了燭火,退身出門。
出了門,她沒有回隔壁的房屋,而是身子一縱,往高高的牆頭去了。
曲昭的功夫不壓於元興,她師承夜鬼,而夜鬼也是北斗七才,只不過,他這個北斗七才已經死了很多年,比虛靈空死的早,傳聞中的北斗七才全都有著不可預估的實力,可惜的是,這七人,有四人已死,只餘三人尚活於世。
夜鬼精通劍法,所傳給曲昭的,也是出神入化的劍術。
而最厲害的一招,被江湖劍客們稱為“一劍三鬼響”,亦說“三鬼響”。三鬼響這個詞來自於民間色彩濃厚的鬼怪事故,三鬼是地府裡的三道門符,一符禁,二符變,三符羅,禁鬼掌陰陽兩道,變鬼掌生死界限,羅鬼掌天羅地網,這三鬼是地府的守護神,這三鬼從不一起出現,但一旦一起出現,就意味著災難來臨。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版本的說法,還有另外一個版本,說三鬼響並不是特指什麼鬼,而是一種閻王催命的叫法。一旦你聽到耳邊有鬼叫你,連叫三聲,那就代表,是閻王在召喚你,也意味著你離死不遠了。
民間對於這種奇齋異事描繪紛陳,百家爭鳴,無統一概定。
而不管是哪種叫法,“三鬼響”這個詞代表的是死亡和災難,是黑暗和未知。那麼,這個詞的定義如此黑暗,卻為什麼會用在一種劍招上?那是因為夜鬼的這一劍,能感知黑夜,進入陰陽兩極之間。
曲昭自從繼承了夜鬼的衣缽之後,從沒有用過這一劍。
不是她不會,而是沒機會用。
現在,不得不用了。
太子府裡守衛森嚴,府外更是籠罩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未知之兵氣,曲昭敢打包票,這外圍,定然潛藏了很多暗衛。
倒不是說她要跟這些暗衛們打架或較勁,她是閒的腦抽了才會想著去惹這些人?她當然不是衝著惹他們去的,而是衝著知己知彼的心態。不管是現如今她要出府送口信或是未來她與趙懷雁離開太子府,這些人都有可能會是障礙,所以,弄清楚這些人對曲昭而言,是很有必要的。
曲昭無聲展開輕功,在快要翻到牆頭之際,一劍三鬼晌立馬運出。這一劍不是用兵器使出來的,而是用體內的真氣,真氣以劍法之招輸出,再配合夜鬼獨創的鬼心經,真氣、劍法、鬼心經三招達到統一水平界限,才能開出陰陽之道,勘破黑暗中的所有隱藏之物。但凡有一招失利,這個陰陽之道就開不出來。
曲昭匯心凝神,不敢有絲毫馬虎大意。
雖然失利了也不影響什麼,但很容易讓暗處的人察覺,這些能被燕遲派在外圍如防火牆一般的暗衛,能力肯定不差。這也是曲昭出師後第一次運用此劍招,雖然此劍招的真正奧義並非在於陰陽之道,之所以被稱為一劍三鬼,是因為此劍招的最終奧義是一劍出,劍、人、氣同出,卻不是一流出,而是三流出。也就是說,這一劍揮下去,那是三道殺招,而且,基本躲不過去。
不過,曲昭今天沒掏劍,也就不存在這種強悍霸道的揮掃。
只御氣行劍,開了陰陽之道,便可藉著陰道,隱藏施劍者本身以及劍氣,如此,外界就感知不到,也就不會打草驚蛇,暴露自己。
故而,曲昭很小心。
畢竟從出師後,她是第一次再開三鬼響,怕發揮不穩。
但幸運的是,她武學修練的很紮實,眨眼之間就將陰陽之道開啟了。
這一開,她就能無視夜的障礙,然後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些藏在黑暗裡的暗衛們。
曲昭眯了眯眼,很認真地觀察了一遍那些暗衛們的分佈和排列,惹有所思地收回視線,無聲無息地退回去,進屋,睡覺。
第二天她在趙懷雁起床前來到她屋,向她說了昨晚她夜探太子府牆外那些暗衛的事,說完,她道,“這些暗衛都是以八卦之陣站立守崗的,要闖出去很難,我們以後不能在夜間行事。”
趙懷雁正拿毛巾擦臉,聞言挑了挑眉,抬頭掃了一眼淨白窗糊紙外面的四月天,此時不及卯時,還處在寅時三刻的時間軸上,天灰濛濛一片,太陽還沒有從東坡線上升起,那照在窗糊紙上面的光也灰濛濛的,趙懷雁看著那樣灰暗的顏色,眉心蹙了一下,收回視線,繼續擦洗臉。
等洗好,擦罷,她將毛巾重新搓一遍,擰乾,搭在木質臉盆架上。
她折身,看向曲昭,“你昨晚用了鬼劍三響?”
曲昭點頭,“嗯。”
趙懷雁道,“沒被人發現吧?”
曲昭道,“應該沒有的,我很小心。”
趙懷雁道,“燕遲派在府外的那些暗衛大概察覺不到,但我說的不是他們,而是朱玄光。”
曲昭不解,“與朱公子有什麼關係?”
趙懷雁甩甩手,覷她一眼,走到桌邊去倒茶,手剛抬起來,曲昭已經拿了壺,翻開一個暗釦的瓷杯,倒了一杯清水出來。
倒好,她把杯子端起來遞給她。
趙懷雁接過,小口小口地喝著,一邊喝一邊說,“朱玄光師承長三生,跟著長三生學了鬼步,而你師承夜鬼,學了鬼劍。你二人的武學有所相似,雖然尋本問蹤,毫無瓜葛,但你別忘了,長三生的鬼步,學到一定境界,追氣瞬移,學到最高境界,可望十重天境。”
北斗七才一共有七人,但有三人出自趙國,故而,趙懷雁和曲昭都對北斗七才的事蹟很瞭解。既瞭解,那這七人的畢生所學,她們也是瞭解的。
除了從書本上獲得的資訊外,還有這三人口中的敘述。
長三生的鬼步也被稱為十重天,意思就是,練鬼步如登天一般,一層一層的學上去,你會掌握到飛天之能。當然,說飛天有些誇張。除了輕功能飛外,鬼步是不能飛的,但鬼步講究的是方圓移速,這種移速靠的不是體內的真氣,而是步法。
長三生天生自閉,不喜與外人打交道,他住在深山老林,出門就是森林,左一腳是樹,右一腳還是樹,他的鬼步就是在這些樹與樹之間練成的。所以,他的步法,也能無視各種障礙。
而曲昭能用鬼劍開陰陽之道,朱玄光就能用鬼步破一切奇陣異法。
當然,朱玄光目前還是戰友,他不會無緣無故爬起來,去盯著曲昭的一舉一動。
但這個人,還是得防一防的。
因為她們不知道,鬼步的最高境界,是不是連陰陽之道都能跨越。
趙懷雁說完,又將自己的顧慮表達了出來,曲昭聽後,沉默半晌,出聲道,“以公主所看,朱玄光是不是已經學會了鬼步的十重天境界?”
趙懷雁搖搖頭,“這可不好說,反正提防點總是好的。”
曲昭道,“我記下了。”
趙懷雁將瓷杯中的水喝完,擱下杯子,抻抻懶腰,往門口去。
曲昭跟上。
時間還早,二人出屋後沒有去膳堂,就在養義殿裡逛著,逛著逛著趙懷雁興趣來了,想畫太子府圖,曲昭無語,瞪她,“怎麼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等會兒就該要吃飯,吃了飯你還得去伺候燕遲呢,哪裡有時間作畫?”
趙懷雁道,“我又不是一次性畫完,這個太子府那麼大,我得畫好久的,先畫一點兒,慢慢累積,不然等哪天我們被燕遲轟出去了,想畫都沒機會畫了。”
曲昭道,“等出去了再畫也不遲啊,反正地圖不都記在腦子裡了嗎?”
趙懷雁道,“那些潛顯的地圖誰沒有?誰不會?我要畫的是別人沒有看到過的地方,那樣才好賣,也才好用。”
曲昭瞪眼,心想,一張地圖,能有什麼用?看一眼趙懷雁的手,問道,“公子的手不疼了?”
趙懷雁握握右手,又伸出來讓曲昭看了看,笑道,“沒事兒了!連續用了兩天的好藥,一點兒淤痕都沒了。”
她伸手推她,“你快去幫我準備筆墨紙硯。”
曲昭無奈,只得下去準備。
準備好,二人就湊在趙懷雁屋子裡的那個書桌前,一直到開飯時間到,她二人才從屋內出來,出來就碰到了朱玄光,三個人彼此打招呼,一路往膳堂去了。
吃完飯,趙懷雁主動向燕遲請旨,去周府。
燕遲沒攔,只道,“今日本宮要進宮,沒人陪你去,讓宣香跟商柔陪著你。”
趙懷雁笑著應話,“好。”
燕遲抬頭看她一眼,收回視線的時候餘光掃了一眼她的右手,問道,“手好了沒有?”
趙懷雁道,“好了,勞太子掛心。”
燕遲道,“拿出來本宮瞧瞧。”
趙懷雁微愣,卻還是聽話地將右手伸出來,擺在了燕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