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身袍子袈裟,雙臂交叉,雙手插在袖管裡,那身袍子袈裟看起來有些髒,而且很破舊了,呈暗黃色。
我一眼便透過他的裝扮認出來,這是一位藏地的出家人,俗稱“喇嘛”。
“九爺,您這一次請我來,真的確定要這麼做了嗎?”老喇嘛只是站在床頭,觀察了一下我的情況,便開口問道。
“十全大師,現在我還有什麼其他的路可以走嗎?”爺爺就用沉重地語氣問道,“如果我真的有第二條路可走,也就不勞煩您跑這一趟了。”
我似乎隱約明白了爺爺這段時間看錶的原因,他是在計算老喇嘛到來的時間。
“九爺,您要知道,這不一定能成功的,就算僥倖成功,要付出什麼代價,您考慮過嗎?”
爺爺點點頭,回答道:“大師,一切自有定數,這都是天意。”
老喇嘛將雙手從袖管裡面退了出來,然後在胸前合十,緊鎖雙眉,低頭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我便看到爺爺用乞求地目光看著這位被稱之為“十全大師”的老喇嘛,然後他的身子逐漸矮了下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就要給老喇嘛磕頭。
我道這一幕的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老喇嘛連忙雙手相攙,說道:“九爺,您……您這不是在強人所難嗎?”
“十全大師,您今天如若不答應,晚輩就跪死在您的面前。”
“這、這、這……”老喇嘛很是為難,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爺爺,又轉頭看了看我,猶豫了半天最終才直起身子,嘆息道,“哎……罷了,時也,運也,命也啊!”
爺爺聽到這番話之後,臉上興奮之情難以言表,他問道:“大師,您願意幫我了是嗎?”
老喇嘛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先帶我去渡了他吧。”
爺爺陪著老喇嘛離開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再次出現。
當我再看到他們的時候,自己就猶如一具屍體一般癱在床上,用俗話講,我已經處在了彌留之際,只能感覺到被人從床上抬了起來,離開了屋子,我不知道他們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只是覺得過了很久才被重新放了下來。
隨後一個人影在我的身邊反覆繞著圈,手裡貌似還搖著一個什麼東西,我似乎聽到了這個人影在唸著什麼,但是我的精神狀態讓聽力幾乎喪失殆盡,耳中所聽到只不過是一些時有時無,若隱若現的低微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究竟多久,我感覺到自己又被人抬了起來,然後放進了一個好像是盒子的東西當中,當盒蓋蓋上之後,我的四周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我明白自己這是被放入棺材之後下葬了,雖然我還沒死,雖然我已經感受不到自己是否還有心跳,還有呼吸,但是僅憑著我還能去思考,去觀察的一絲殘存的意識來判斷,我還沒死,確切一點說,應該是還沒死透。
我不怪爺爺就這樣把我活著送入了墳墓,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更好的解脫。
我回想起之前爺爺和醫生的對話,直到現在我才算是真正理解那名醫生當初說那些話裡的含義——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和財力就可以改變的。
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腦子裡再一次回憶起在遭遇這場飛來橫禍前的點點滴滴,我怕這些回憶在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以後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我怎麼還沒死啊?”
心裡這樣想著,都說人的眼睛一閉,不睜,這輩子就過去了,可是我卻沒想到這個過程居然會如此的漫長。
“你不該放棄的。”
一個溫婉動聽的女人聲音突然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卻發現睜眼之後和閉眼完全沒有什麼兩樣。
“你是誰?”我用心說出這句話。
“你會有新的生活的。”那個女聲回答道。
“你是誰?你說得是什麼意思?你在哪裡?”
但是那個聲音再也沒有出現,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我雖然沒有再聽到那個聲音,但是卻聽到了另外一個動靜,那動靜好像是有人在剷土,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明顯,直到最後有東西撞擊棺材板,發出沉悶而響亮的“咚”的一聲。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我感覺到棺材發出了一陣劇烈的搖晃,緊接著釘在棺蓋上的釘子被起掉,棺材蓋子再一次被開啟。
轉瞬間我驚訝地發現,自己清楚地看到了天空當中的繁星和月光,以及兩張熟悉的人臉……
是爺爺和那個老喇嘛。
爺爺火急火燎地將手裡的東西丟到了一邊,三下五除二就直接把我從棺材裡面抱了出來,這時我聽到老喇嘛壓低了嗓子說道:“快走,時間不夠了,這裡的事回來再處理。”
爺爺就這樣抱著我在崎嶇的山路上一路狂奔,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爺爺這樣,在我眼裡他只不過是一個骨瘦如柴,看似弱不禁風的小老頭,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有如此的強健的體魄。
最終我被抱進了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平放在了茅屋裡的破床之上,老喇嘛的聲音再一次從爺爺的身後傳來:“快把繃帶卸掉,把這張人皮……給他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