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腳步一頓,低頭看她,黑眸裡帶著一點玩味,“真這麼想?”
“嗯。”
這家商場她雖然很少進來,但是也知道這裡的營業額每天都是以九位數計的,這樣一閉館,哪怕時間很短,也不知道要損失多少。
“既然昏君都做了,那……”容修勾唇,故意拖長了尾音。
“怎麼?”
“那你這個禍水,不想當也得當了,”他一個反手,把她推進了CHANEL專櫃,“不買點什麼,可對不起昏君和禍水這兩個名號了。”
夏念兮:“……”
實在拗不過他,她也只能進去了。
專櫃導購們都拿著當季的最新款恭候著,等容修一進來,立刻齊齊圍了上去進行各種介紹。
容修卻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夏念兮。
意思非常明確,她才是今天的主角,買不買,都是她說了算。
導購們立刻恍然大悟,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不是沒見過來這裡為了女人一擲千金的男人,只是那些人大多都用金主姿態對待跟著他們的女人。
能不能買,買哪一件,都是男人說了算,而那些隨行的女人,大多都只能看自己金主的臉色辦事,買多了,怕金主不高興,又怕自己買的款式金主不喜歡。
但今天容氏總裁親自光臨,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已經不是僅僅是一擲千金的豪氣,更不是普普通通的寵愛。
而是一種……很深切的尊重了。
她們再看夏念兮,眼裡已經多了很多的尊敬和小心翼翼,一個一個走過去,“小姐,這是剛剛出來的最新款——”
“她姓夏。”
容修淡淡提點到。
“夏小姐——”導購們立刻領悟了過來。
接下來全場幾乎都沒有容修什麼事了,他只是坐在沙發上看她挑選,姿態從容而耐心,到最後他除了剛進來的時候說過一句她姓夏,全程都沒有發言。
夏念兮本來不想買,但她本身就纖瘦苗條,面板白皙,再刁鑽的顏色都能駕馭。
最後架不住那些導購的熱情,幾乎每種款式都來了一套最小號。
其中一個導購又挑出了一套衣服,陪著她進了衣帽間。
容修簽字付賬,看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導購從衣帽間裡出來,她手裡拎著夏念兮原來的衣服,“總裁,這套衣服需要我們處理了麼?”
這個牌子在國內都屬於三線,這衣服想必應該是不會被需要了。
來這裡的客人幾乎都會選擇丟棄。
誰知容修的回答格外出乎她們的意料:“交給我的助理,讓他找乾洗店洗乾淨,熨好,然後送到我的公寓裡去。”
這是小丫頭的東西,丟了,她會覺得不自在。
“好的,容總。”導購掩住眼底的詫異之色,訓練有素動作熟練地把衣服包好。
容修轉身,就看到了從剛剛試衣間裡出來的小丫頭——
珍珠雙排扣的白色短款上裝,下面是白色的高腰A字裙,配CHANEL的經典黑絲和白色粗跟扣帶鞋,頭髮軟軟地披在耳邊,耳朵上的兩個小小珍珠色山茶花耳釘和她胸前的鑽石山茶花胸針遙相呼應。
小腿纖細,腰身不盈一握。
因為試衣服的緣故,她臉頰有些泛紅,整個人像春日枝頭上韶華最盛的那一枝含苞欲放的桃花……
這不是禍水,還能是什麼?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裡面有輝光跳躍。
夏念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裙子,“不好看嗎?”
“嗯,”容修聲音有些粗,把她拉過來攬在自己懷裡,“醜死了,所以只有我一個人能看!”
夏念兮:“……”
所以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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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寫下御華帝景的地址,讓店員們可以把剛買的那些大包小包及時送去公寓。
兩個人之後就出了商場,他開著那輛黑色的越野車到夏家門口,夏念兮捏著手裡的CHANEL小包包先下了車,站在一旁等他。
二十年前這棟別墅也是本市最有名的富人住宅,爺爺還在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巴結夏家求富貴。
那時候的夏家和容家,也是並駕齊驅的。
可是現在……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平靜地看著油漆斑駁的夏家大門,越發能感覺到那股日益衰敗卻又無力迴天的味道。
做生意,有時候就是做人。
以夏茂青的人品,夏家的衰敗,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想起這裡是爺爺以前努力打拼下來的產業,她的心裡還是會有些難過。
容修把車停好,正準備下車,手機便響了。
是容老爺子打來的。
他接起,壓在了耳邊——
“阿修,我昨晚,又夢到你夏爺爺了,”容耀國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他拜託我不要對夏家趕盡殺絕。我雖然不知道夏家是何處得罪了你,但是……你也手下留情吧。”
人老了,就容易念舊。
也怕以後自己到了地下,沒辦法跟老兄弟交代。
容修沉默著,沒有應聲。
容耀國咳嗽了幾聲,聲音沙啞:“你今天下班就去夏家走一趟。我也跟你夏叔叔說好了,你去了,什麼都不必做,什麼都不必說。商場上自然會有人聞到風聲,到時候,夏家的日子好過一點了,也就算了。知道了嗎?”
容修捏緊了手機,又看了一眼站在牆根那邊,等著自己的小丫頭。
...........
夏念兮等了幾分鐘,容修就下車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夏家大門口走。
門衛差點沒認出她來,“小,小小姐?!”
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男人。
身材挺拔,器宇不凡,氣勢更是迫人……雖然不知道這位是誰,但門衛已經陡然變了臉,“我……我馬上就去通知老爺。”
門衛一溜煙跑了,夏念兮提步正要進去,就被容修握住了手,“不急,還有一位客人沒到。”
“誰?”她往他身後看,沒懂他的意思。
“等等你就知道了。”
“哦。”
夏念兮默默地低下了頭。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是從她冰涼的手心可以看出來,她很緊張。
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害怕。
這裡給她的回憶實在太過慘烈,全身的骨骼都好像又痛了起來,如同被人拆了之後扔進了凍庫,透著鑽入骨髓的寒意,讓人連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動。
他的手收得更緊了,將她的小手都包裹在自己的大掌裡。
夏念兮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地一顫,或許是因為他的掌心太過乾燥溫暖,她咬著唇,盯著自己的腳尖。
沒有動,也沒有抽回手。
兩個人靜靜地站了幾秒,直到唇瓣都被她自己咬出了一圈白白的痕跡,夏念兮才鼓起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對他輕聲道,“容修。”
“嗯?”他低頭看她。
“一會兒進去之後,可不可以拜託你……”夏念兮抬起頭看他,眼圈有些泛紅,聲音顫得不能成句:“拜託你……一直握著我的手,不要鬆開……”
這話,她說得極無底氣,生怕被他拒接。
顫抖的聲調透露了她的緊張。
這句話,說出來真的很難。
可是她害怕。
或許平時遠離夏家的時候,她可以偽裝,可以不去回想。
但是現在,站在夏家的門口,如同站在黑洞洞的深淵入口,她有一種錯覺,好像只要他一放手,她就又會跌落回那深淵裡去,被那些醜陋的人打著親情的旗號碾得血肉模糊,甚至粉身碎骨……
容修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眸色深深地看著她。
一站到這個門口,他就發現了她渾身不對勁。
特別是看著她現在這幅小心翼翼,害怕被拒絕的樣子,讓他的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酸脹,澀然。
很不舒服。
這個女人,應該活得肆無忌憚,勇往直前。
可是現在,哪怕他還站在她的身邊,哪怕他還牽著她的手,她卻還是如此地惴惴不安。
這些,都拜夏家人所賜。
哪怕她平時偽裝得那麼完美,裝得那麼若無其事,可一到了這裡,她還是會驚惶,會害怕,會不知所措……
薄唇微微拉平,他用指尖在她的掌心裡輕輕地打著圈圈,一時無話,沒有拒絕她,但也沒有放開她。
半晌,他才輕聲道:“那你要抓緊我的手,也不要放開。”
磁濃的聲音更像是一種更恆久的承諾,讓夏念兮低垂的腦袋動了動,受到蠱惑一般慢慢抬起來。
濃密纖長的睫毛下方已經有了一片水汽,溼漉漉的眼圈更加地紅了,“謝謝你,因為……有你在,他們才會對我客氣點。”
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很安全。
這樣很好,很讓她安心……
指尖輕輕地收緊,在他的掌心裡緊握成拳,爾後才放鬆,抓住了他的一根小指頭,牢牢地握著,沒有鬆手了。
容修莞爾,低頭看著她瓷白的小臉。
陽光晴好,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周遭,他能看到她臉頰邊細細的小絨毛,像鮮嫩的水蜜桃般惹人採擷。
眸色更加地深了,他忍不住低頭,用唇瓣湊近她的腮邊——
“嘟嘟——”
身後有汽車的喇叭聲由遠及近而來,打斷了他的動作。
容修拉直了身體,略微有些不悅地把目光向後投去——
易城從車上下來,“總裁,夏小姐。”
夏念兮應聲回頭,然後就看到容修的特助開啟了奧迪車後座的車門。
從後面下車的居然是……
她漸漸地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還沒來得及出聲,身後的腳步聲已經凌亂又急切地傳來——
“大少爺,不知您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聲音諂媚又狗腿,感覺像是貼著容修的鞋底再發出來的。
如果不是因為對這把聲音異常熟悉,夏念兮絕對不敢相信,這是在自己面前那麼趾高氣昂的人,此刻可以如此地低三下四。
這是她的父親,夏茂青。
一時沒有回身,她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臉依舊朝著夏家大門外。
夏茂青卻已經非常主動地湊了上前,小心翼翼,又萬分恭敬地問道,“大少爺,請問這位貴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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