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不能忍。
她也不需要再忍受一個陌生人三番兩次對自己的殺意。
第一次打她,她正剛重生,弄不清楚狀況,還昏頭轉向著,心力憔悴,那腰間的淤青到現在都沒有消散,被打也是白打了。
這是第二次,他又憑什麼?
她又不是罪犯,他還不是那個掌握身殺大權的東方承朔,只是綠水灣借居的阿朔!
東方承朔聞冷哼:“記住了就好。”
林二春依舊沒有偏開視線,道:“大哥,我退婚的事,林三春的確沒有告訴我,你沒有問過她,不明真相,不便多說,我不怪你偏心,當你不瞭解內情的時候別急著下結論,這是對的,你比很多人都強。”
“尤其是有些來歷不明的人,我好心沒有去衙門舉報他,一直容忍他,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卻反而被恩將仇報,這種人,我也不願意再容忍了。”
東方承朔目光一緊,跟她對視。
林二春短短時間她當然不可能瘦成美人,但是到底還是瘦了一些,五官看著比以前輪廓清晰,雙眸似沁了水的珍珠,水光瀲灩。
她雖然盯著他,但話是對林春生說的,幾乎咬牙切齒:“大哥,我討厭他,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那天你來後山屯接我,就說他馬上就離開咱們家了,為什麼這麼多天過去了,他還沒有走?”
她是真有些好奇其中內情,大哥究竟知道了什麼?他的為人不會隱瞞,那東方承朔怎麼還沒有走呢?還是,上一世無意間避開了某些劫,這一次被那些給擋了回來?
東方承朔幾乎是狼狽的收回視線,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女人這麼理直氣壯的怨恨他,還有那決絕之色,像是她發狠的要斬斷某種情愫,濃烈得毫不掩飾。
這讓他幾乎忍不住去懷疑,他們不是大姨子和妹婿的關係,倒像是他真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可這怎麼可能!
她咬牙切齒的厭惡他,他本不在乎這個痴蠢的村姑,這會卻突然有些煩躁起來,被車廂遮擋的手也拳起。
林二春總算挪開了視線,蹲下身撿起頭髮,握緊:“他三番兩次想要殺我,上次的腰傷和這次額頭上的傷......大哥,我要去報官,你會幫我寫狀子的吧?”
林春生聽了這話,嚇了一跳,東方承朔本就拳起的手也握緊。
林二春期待的看著林春生,在林春生遲疑的神色下,苦笑道:“大哥為難,我就不逼你,大舅也在鎮上,我讓大舅去寫。”
說著轉身,衝一邊呆如木雞的鄧文俊道:“大郎哥,咱們定了缸之後去尋大舅吧。一會要去衙門。”
“二春,一定能夠要鬧得去衙門嗎?這是家事,就是縣老爺也不好管,爹孃肯定也不會答應......”
林二春一本正經的胡說:“一定要等我被他殺了,才能去報官嗎?頭髮不算大事嗎?前朝才過去幾年,那時候沒人讓大家剃髮嗎?當時大家不剃髮的時候不都嚷嚷著頭髮如父母嗎,頭可斷,發不能剃!好在前朝沒有強迫大家。如今他斷我頭髮,斷人發猶如誅人父母,我為什麼不能報官?大舅要是知道,肯定也會同意給我寫狀子。”
林春生啞口無言。
東方承朔也有些下不來臺,神情有些鬱郁。
要是真去報官了,他就有曝光的危險,不過他篤定林家人會攔著她,他的未婚妻也會想辦法攔著,雖然並不擔心,但是被人掐著命脈的滋味,卻很難受。
他看向林二春,林二春正好冷笑的看過來。
要不是知道林二春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村姑,她從未去過府城,東方承朔幾乎懷疑她是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刻意為之。
林二春還真的透過他的神情確定了一些事。
上一世東方承朔明明恢復了記憶還賴在林家,事後跟她解釋過他的處境,他危機四伏。
林春生說:“二春,我讓阿朔給你道歉。”
“我給他一刀再跟他道歉,他會答應嗎?他厲害,萬一他來殺我滅口呢?大哥,萬一他是哪裡來的江洋大盜,或是通緝要犯呢,他傷害我,我為什麼還要忍他?”
林二春沒有想過要害死東方承朔,也不是真的要去衙門告狀,只是心中一口鬱氣卻難平。
她不高興,她很難過,他們也別想欺負了她之後還高高興興的教訓她。
林春生趕緊道:“他不是。”
“你憑什麼給他保證,難道你知道他的身份?我又為什麼要相信一個動不動就對我釋放殺氣的人?”
她指著東方承朔:“他敢對天發誓,從沒有想殺我的念頭嗎?”
“二春......阿朔,你當真想過殺我二妹?”
東方承朔默然不語,有幾個瞬間他的確是真的很煩林二春的。他覺得換做正常人都會厭惡這樣無理取鬧的人,但是他不是沒有行動嗎?
他想,要不是林春生一直在書院上學,下學之後也在外為酒坊奔走,農忙告假也不閒在家,沒有時間整日耗在家裡,要是看見林二春做的那些事,只怕也會厭惡這個妹妹。
林春生觀他神色,滿是不可置信。
趁著林春生愣神,林二春直接催著鄧文俊去陶氏作坊,她需要冷靜,她怕再待下去,會失控。
林春生見他們沒有走遠,只是進了作坊,也沒有追趕進去,只在屋外等著,目光晦暗的看著東方承朔。
他站在男人的角度評價東方承朔,他出身不凡,又器宇軒昂,的確很能吸引少女心。
他暗想,就算是二妹對東方承朔有心也是正常,當然東方承朔看不上二春,也是正常的,但是怎麼也不至於要到要殺人的地步!
東方承朔任由他看,一個鄉村少年,哪怕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也不懼。
此時,他一直想著剛才林二春說的話,近兩次她都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妄自下結論,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他這麼一想,頓時覺得對不住一心為他著想的未婚妻。
他淡淡的看了眼林春生,然後若無其事的挪開視線。
作坊內,林二春心情雖低落,但是還是很快跟鄧文俊一起挑好了要用的東西,平復了心情,隨後付了賬,跟陶家約好了一會有車子過來拖回去,多了幾個缸放不下的,陶家兄弟給他們送一車。
她出來的時候,已經平靜了,林春生還在門口,那馬車也還在。
林茂才不知道從哪過來的,見林二春出來,冷著臉就看過來。
林二春心中嘆息,上前喊了聲:“爹。”
鄧文俊趕緊叫:“姑父。”
林茂才應了鄧文俊,然後劈頭蓋臉就罵林二春。
在廢物女兒和高貴女婿之間,他想也不想就選擇後者。
好不容易阿朔暫時不走了,再鬧走了咋辦?好好一個女婿,他可不想鬧僵,何況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還真是要翻天了。
他狂躁的用辱罵宣洩自己的怒氣:“你要去衙門告阿朔?你這不孝的東西,成天就要鬧得家裡不得安生才高興?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怎麼攤上你這樣的賠錢貨,早知道當初生下你就該將你溺死在尿盆裡!”
林春生擰著眉頭,勸:“爹,這次不能怪二春,你別一開口就......”
“吵個架就要見官,還不怪她?阿朔又沒有說錯什麼!”
以前林茂才一罵,林二春就畏畏縮縮,不敢言語。
現在林二春任由他罵著,不悲不喜。
她曾經擁有最無私的父愛,是無條件的被寵愛長大的女兒,她不缺林茂才的那點父愛,林茂才也不能夠取代爸爸在她心中的地位。
上一世林茂才對自己比現在好得多,她也難以生出孺慕之情,兩人相處,他給她一條生命,像是個永遠理直氣壯的貪婪上司,她不在乎那點錢,任他予以欲求盡義務而已。
林茂才見她無所謂的態度,越發氣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孝女,你一定要去衙門是吧,走,老子也告這個不孝女。”
林二春回神,唯一煩的就是這一點,父母告子女在這個時代是一告一個準,即使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她冷聲問:“爹,你當真要去?”
林茂才甩開她的胳膊,他也不敢見官,就是說說罷了,而且阿朔還真沒有戶籍呢,要是查起來也麻煩。
他罵罵咧咧:“你再鬧下去,就滾出這個家!要不是嫌丟人,怕人說嘴,老子早就當沒有生過你,將你趕出去了!”
林二春聞言平靜的道:“好。”
林茂才罵聲頓止,恨不得甩她幾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