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鄧喜忠和鄧喜仁兩兄弟得知訊息,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林二春從這會開始已經是自己的戶主了,女戶有個朝廷專門發下的文書,證明其身份,林二春貼身收好。
東方承朔在林二春和林春生的注視下,剛憋屈的寫完幾個字。
林二春太能不依不饒了,她指著那紙:“加上幾個字,如果再對林二春動手、暗害、借刀殺人、不軌之心......”
東方承朔聞言,眉心顫動,對林二春,他犯的著使那樣的大手段嗎?
不願意再與她浪費口舌,終是如她所願,洋洋灑灑下筆。
想想再無疏漏,林二春才道:“則東方......”一個方字還沒有說出口,及時剎住,改口:“朔永失所愛,求之不得,孤獨痛苦一世。”
東方承朔倒是沒有懷疑林二春剛才的口誤,他黑著臉寫完,“夠了吧!”
真是鬧劇,就是要對付她,立了保證又能如何!
林二春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神色和想法,她想,怎麼會沒有用?東方承朔被她質疑人品,看他現在憋屈無比的樣子,她就覺得有用。
她就是發洩,就是故意折騰他,壓得他不得不服軟而已。
而且,這也是斬斷他們前世情分,是她給自己的警告書和跟過去徹底切斷的終結書,她曾經的夫君是對她恨不得殺之的,她不能再沉湎過去。
她相信,只要日後她不跟林三春為難,乖乖的消失在東方承朔眼前,東方承朔肯定也不會卑劣到因為這點口角,就對她動如此手段的地步。
那些詛咒也無關痛癢,他已經有了林三春,林三春如此費盡心機,想必也不會離開他,何來孤獨痛苦一世?
出氣、宣洩和警告,統統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曉,別人看來只是一出鬧劇罷了,無人知道她經歷了怎樣的心路。
她只是自己跟自己較勁,思及此,她頓時意興闌珊,覺得無趣起來:“再加上一句長命百歲就夠了,一式三份。”
“若違此誓,永失所愛,孤獨痛苦一世,長命百歲!”
她接過那張紙,看上面字走游龍,力透紙背,可見他是多麼憋悶。
她輕輕吹了吹,字跡漸幹,卻想:他沒有嚐到,反倒是她自己先嚐到了這滋味。
莫名失笑,孤獨痛苦也罷,她還是要長命百歲,領略不同的風景和人生。
身邊幾人神色各異:這算什麼保證和詛咒?
就連在屋頂屏息窺視的陸齊修也覺得訝然,他一一記下,事無鉅細,就連林二春的神態也緊緊盯著,回去之後,他要如實還原出來。
東方承朔不再說話,寫完了,扔下筆就要走,突然眉頭一動,不著痕跡的抬眸看向頂端。
空空如也,並無異樣。
林二春將紙遞給他:“署名,就寫個朔字吧。寫完了按手印,萬一你記起過去來了,不叫這個名字,現在寫了豈不是白寫。”
隨後,她又神色頗古怪的道:“真希望你本來就叫這個名字,給你取名字的人直接撞對了,也是一樁天定的奇緣,如此也省了我不少麻煩,不怕你不認賬。”
“正好,大舅和大哥幫忙做個見證。你們不幫,我就去前面的衙門找人幫,只要花銀子,總能找到見證。”
林春生和鄧喜忠只好也按下手印見證。
林三春收好一份,遞給東方承朔和林春生各一份。
東方承朔不接,回的只有四個字:“言出必行。”
“那就拿回去給林三春!”她遞給大哥,讓他轉交,她真想去看看林三春見到這上面的保證書時的表情。
塵埃落定。
林二春對鄧喜忠說:“大舅,等柿子酒一賣出去,年底我就走,不叫舅舅為難。”
鄧喜忠一臉沉色,他不贊成林茂才,也不認同林二春,但是現在已經發生了,他也不能將外甥女趕出去,眼睜睜看她落得悽慘下場,那跟所讀的聖賢書不符合。
林春生想要勸她謹慎對待柿子酒的事情,林二春雖點頭,但是林春生也看得出來她是根本沒有聽進去。
他心亂不知道再說什麼,只悄悄的將身上帶的錢袋塞給她:“過幾天大哥再來看你。”
林春生身上的錢不多,是這個月在書院裡的花銷,筆墨紙硯、吃飯應酬一共半兩銀子,還有幾個他平日裡攢下的百來個銅板。
家中雖然條件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林春生知道錢的來歷是三妹,他從不鋪張奢侈,他自己的零花錢跟酒坊要用的錢也是分開的,他從不動用家裡讓他為酒坊奔走給的錢做私用,在書院他也是屬於過得艱苦的那一類人。
林二春知道,二表哥鄧文傑跟大哥同窗,鄧文傑每個月都要八百文,有時候是一兩多銀子,他們這個年紀,又即將下場考試,交際應酬,互通訊息是必不可少了,讀書本就是個耗費錢的事情。
看著這錢袋,林二春眼圈有些發紅,不容她不收,林春生都忘了問她有銀子的事,扭頭就走。
林茂才還在生氣,冷冷的看這個女兒,等林春生上了馬車,他揚起馬鞭就走。
林二春哪裡還理會他的眼神,她捏緊錢袋,不由得想起上一世,林春生也很節儉,不管她怎麼說錢是全家一起掙下的,就該一起花,以後大哥出人頭地也是全家的榮耀,讀書就該投資這種話,他也不聽。
林二春也就不說了,只悄悄去書院伙食部給留了錢,讓人多照顧。林春生定的是一般的飯菜,她也不給他升級了,但是分量卻必須是足量的,看著一樣,味道口感那都有不同。
每小十天,管伙食的大娘也賊,就說:“剛好甲等裡面剩下一些,我隨便分在乙等飯菜裡面了,誰拿到了運氣好。”林春生的運氣自然是不錯的。
林二春還時常偷偷往他錢袋裡,或是衣服荷包裡塞銅板,十個以內的銅板,他哪裡看得出來。
這是她暗中樂此不疲的小遊戲。
重來一世,並不是所有人都變了,她剛才所有的黯然頓時煙消雲散,生活才剛剛開始。
她很快打起精神來,接受了大哥的好意,揣了錢袋,跟著鄧喜忠幾人回去。
先去跟張氏她們匯合,又去拿了缸,回去的路上又買了油紙,幾罈子烈酒,幾斤糖塊和一口大鍋並一些其他小工具,她也只是暫時住在鄧家,買得不算多,只剛夠這一批柿子酒用得上的。
一路無話。
回到鄧家,自然免不了要談林二春落女戶的事情,鍾氏連連嘆氣,反覆唸叨:“二春吶,你這可怎麼辦呢?你那個爹還真是狠心,這不是逼你去死嗎!”
鍾氏看著她好像她沒有了未來一樣,林二春反過來還得勸她。
兩個舅媽雖然不願意多養一個人,但是林二春買了鄧家的柿子,如果將她趕走,她不要柿子了,那家裡也愁,再加上林二春也表態,只是暫時住在這裡,不會一輩子賴在舅舅家讓他們養。
文氏和張氏各有思量,到底還是作罷,無人反對她暫住到年底。
幾個小輩態度各異,不一一再提。
林二春開始馬不停蹄的準備釀柿子酒了。這些就是她以後安身立命的資本了,不能出半點差錯。
她沒有打算自己一個人弄,山上的柿子還有些沒有摘完,只有鍾氏和鄧文靜能夠幫她,而她們也是要做家務的,能做的也不多。
基礎準備工作很簡單,但是因為柿子量大,自己來太浪費時間了,她乾脆請人幫忙。
讓鄧文靜幫她找了幾個十多歲的跟她交好小姑娘過來幫忙,每人每天給十文錢,後山屯也都知道鄧家要釀柿子酒了,想過來幫忙併看熱鬧的人不少,不愁找不到人,還有主動湊過來要幫忙的。
其中還有一個叫桐花的姑娘,林二春是知道這個名字,所以,難免多看了她兩眼。
這姑娘巴掌大的小臉,杏眼櫻桃嘴,雖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但是也集江南女子之婉約,站在人群裡很搶眼,透著一股疏離冷清的味道,這樣長相的姑娘居然能夠看中廖秋明那癟三。
從知道有這女子存在,她見天忙,回家很快就睡著了,還真沒有這閒心去打聽過。
發現這姑娘也正在看她,對個正著,對方慌忙垂下了頭,林二春捕捉到她目光中閃過的憤怒。
就算廖秋明為了那點銀子,不要她,來林家求自己這個聲名狼藉的女人來了,也不能成為她怒自己的理由吧?有本事去對付那個渣男人。
林二春本就對她沒有好感,此時更是半點不掩飾。
桐花似有所覺,抿了抿唇,扭頭走了。
鄧文靜憋著一肚子閒話想要告訴林二春,可她之前就是不問,這會兒可算找到機會了。
拉她到一邊悄悄說:“表姐,剛才走的那個就是桐花,長得漂亮吧?是後山屯最好看的姑娘,訂親的人家訂得比二姐(鄧文秀,長姐鄧文玉已經出嫁了)還好,是康莊陸家的旁支。”
“訂親的時候拉來了好幾馬車的聘禮,可惜剛訂了親,她夫家那邊也是運氣不好,居然遇見了逃竄的蒙古人,那些韃子將康莊洗劫一空,陸氏被滅族,那麼大的陸家都沒了,桐花的夫家也是連主帶僕都死了,死了那麼多的人,大家都說她命硬,到現在也還沒有出嫁。”
“以前聽大姐說她很傲呢,想不到她現在居然看得上廖秋明那癟三。廖大娘肯定看不上她......”
林二春頓時瞭然,原來還有這一出啊,就說廖秋明怎麼會有這樣的豔福呢!
她嘆:“是挺好看的,命也是夠慘的。康莊陸家啊......”就算是旁支的旁支的旁支,也算是嫁進豪門了。
林二春對康莊陸家還是有所耳聞的,這是在前朝時候跟童氏並肩的豪富,到底誰更有錢也不好說,可一夕間被滅門了,自此只剩下童氏獨佔鰲頭了。
現在久遠的記憶被揭開,她想起來,之後童氏獲罪,陸家的滅門後來也成了童氏十八條滅族重罪的罪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