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童觀濤,童觀嶽,不聽家主號令,擅自行動,此兩脈子孫永被童家驅逐,不日我會通告全族上下,以後這兩脈死生自理,跟童氏無關!若有包庇和繼續跟他牽扯不清者,一律除族。”
這般不留情面,當即有人站起來反駁:“不可......”
話未說完,突然見一道黑影從屋外撲進來,飛速在面前一晃,這人受到驚嚇,當即禁聲,視線隨著那黑影晃動,見它朝著童觀止飛撲過去,穩穩的落在童觀止懷中了。
下一瞬,童觀止一把捏住了這黑影的後脖子,將它提了起來,放在地上。
原來是一隻稍大一些的貓兒。
這人剛鬆一口氣,正要繼續往下說理由,這時,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又的跑進來:“大爺,二姑娘跑了,小的追趕不上,讓它驚擾了大爺,大爺責罰。”
是專門負責照看山貓的小廝。
童觀止“嗯”了一聲,輕聲呵斥那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準對我撲,你的爪子多髒。”
那大貓伸出爪子去撥他的腳,尾巴不知道在哪裡沾了水,在童觀止的衣服上掃來掃去,他便伸手去摸那山貓的尾巴。
小廝忙道:“大爺不可,這山貓最討厭摸它的尾巴,一碰它就咬人......”
話未說完,這山貓已經張開嘴咬住了童觀止的虎口,小廝大驚,冷汗都出來了,連忙上前來檢視。
其餘人聽聞是山貓也神色微變,無人說話,靜靜的看著童觀止跟那山貓對視。
童觀止神色不變,虎口被咬住,他又伸出手動了動這山貓的鬍鬚,狀似要扯下來。
小廝在一邊心驚肉跳,小聲的勸道:“大爺,也不能碰二姑娘的鬍鬚,不然它......”
哪知,這時,山貓竟然似心虛又似害怕,主動挪開了眼睛,然後鬆開了嘴,垂下頭敗下陣來,有些懶懶的趴下來,靠在童觀止腳邊,蜷縮著縮頭縮腦不動了。
童觀止這才收回手,摸了摸它的頭,“將它抱下去。”
小廝趕緊應了一聲,去看童觀止的手,就見那虎口之上雖然沒有破皮,卻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牙印。
慌忙道:“我去找大夫過來。”
童觀止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就想起了脖子後面的那一道牙印,都是一樣的喜歡咬人。
這個名字還真是沒有叫錯。
被這山貓一鬧,幾老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的看向上首溫潤如玉,毫無稜角的年輕男子,他雖然面色稱得上柔和,但是目光中還有沒有散去的冷然,讓人不敢直視。
大廳內陡然安靜下來,只有或輕或重的呼吸聲,這時大家才赫然想起,當年僅十五歲的童觀止就是在童氏支援東方氏之後,卸了他父親的家主之權,取而代之,果敢殺伐,強行鎮壓了一切反駁的聲音。
如今已經過了七八年了,眾人再未見他發過脾氣,他面上的青澀與戾氣早已褪得一乾二淨,越發沉穩深斂,情緒不露於形色,收放自如。跟他計較、爭論、蹦躂,就像是丟進海里的石子,他波瀾不驚。
這讓他們也快要忘記了這年輕人也是有爪子的,就連那碰不得鬍鬚、碰不得尾巴的山貓都被他逼退,他收斂了利爪,可依舊從骨子裡散發出殺氣,沒有善。
一場爭論匆匆結束,幾人也不顧外面還飄著雨絲,匆匆就離去了,聽進去幾分,就不得而知了。
屋內終於安靜下來,那頎長身形的男人獨自站在軒窗前,看著屋外秋雨如霧,漫天水汽攜寒涼,腳踝處,猶如牛毛針鑽入骨髓,細細刺刺的疼起來,他靜默如雕塑。
燕回拿了溫好的酒壺進來:“大爺,藥酒溫好了。”
童觀止方回過神來,看了看那酒壺,道:“那就試試她的本事。”
*
林二春回到家打了一盆水來檢視額頭的傷,果然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鄧文靜見了還笑她臭美:“表姐,你肯定是故意的吧,反正也掉痂了,不如拿針給你戳破了,再找二姐要胭脂給你點上,讓胭脂長進肉裡,這樣還好看。”
言語之中她自己也恨不得拿針在額頭上也戳上一個洞,然後點上胭脂。
林二春聞言滿頭黑線。
鄧文靜已經拉不住的去找鄧文秀要胭脂去了,鄧文秀快要出嫁了,胭脂這種東西還是有備著的。
都是年輕的女孩兒,都愛美,姐妹三個一通胡鬧追趕,還是鍾氏出來喝止:“不能點!都不準點。”
鍾氏是聽人說過的,眉心一點胭脂痣雖然好看,也是富貴痣,但卻是半生流離漂泊的面相,她寧願家裡的幾個閨女安安穩穩一生,也好過富貴卻漂泊不定,就算並非天生的也不成。
林二春不信面相,但是也不想在好端端的面板上弄個瑕疵。
她很快就沒時間想這個小傷口,第二天雨停了,但是天還是陰沉沉的,擔心又有一場大雨將至,鄧家人決定馬上就去將穀子給收回來,就是要晾曬,那還是等到收回來之後在自家的院子裡晾曬。
鄧家的田地不多,也就是剛夠一家人一年的口糧,鄧喜忠、鄧喜仁帶著鄧文俊、文氏、張氏五個人辛苦兩天也就差不多能夠割完了。
林二春傷剛癒合,也不用她下地,她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便主動承擔了送飯、送水的活。
第三天一大早,她去運動了一趟,又給田間送了一趟水,回來的時候路過禾場,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有人叫她的名字。
等她剛掀開斗笠,還沒有看清楚人,就已經被人鉗制住了,後腦勺一痛,連聲也來不及發出一聲,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輛馬車上,馬車在路上飛馳,顛簸得她頭昏眼花,難受無比,不過身體並未受到束縛,她剛動作,那馬車就急停住了。
從車簾外傳來有些沙啞略帶鼻音的男音:“林二姑娘,既然醒了就下來吧,到了。”
林二春因他這稱呼和這還不算太糟糕的態度微微一愣,前後兩世在這個時候,她應該都沒有結過什麼要綁架她的仇家,當然林三春除外,現在見對方的態度,她當即就排除了林三春。
這時,面前一亮,溼潤帶著泥土腥氣的空氣撲面而來,車簾子已經被人撩開了。
車外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的陌生青年,十七八歲的模樣,膚色微黑,眉目細長精緻,雙眸有些發紅,瞧著有些腫,像是哭過了,他一手拿著一柄劍挑開了簾子,正直直的看著林二春。
“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順便讓你看一些東西,等弄清楚了我會送你回去。”
林二春從車裡鑽出來,他還將車前壁上掛著的一把油紙傘拿下來,給她撐開了,遞過來:“請。”
林二春環顧四周,被眼前的一幕給驚了一下。
馬車就停在一個石橋上,從石頭縫裡鑽出來許多雜草,有的已經枯敗,有的還茂密,歪歪斜斜看著有半人高了,順著石橋往那邊看,不遠處就是雜草和慌木掩映下焦黑半垮的木頭架子,有的房屋已經垮塌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堵牆,有的地方只冒出一堆青磚瓦和散亂的支架,這是一個破敗不堪的廢墟。
遠遠看去,這廢墟似看不到邊際,因為佔地廣,沐浴秋雨和秋風之中,樹木的枝椏搖晃沙沙作響,更顯荒涼,讓人一踩在這荒草萋萋的地面上就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
林二春一時心中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有些茫然的看著面前的青年,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確定她自己是從未來過這裡的,更不知道她有什麼能夠告訴對面的青年的。
似看出她面上的疑惑,青年啞著嗓子道:“這裡就是康莊。”
他指了指馬車後,林二春一回頭果然見到一塊石牌樓,上面雖然已經爬上了青苔,但還是能夠認出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康莊”,雖然滄桑卻依舊矗立的石牌樓,透露出這富貴莊裡曾經的繁華和熱鬧。
他又指了指橋下,目光有些幽遠,像是想到了陳年舊事。
林二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下方是河床,只有淺淺的幾窪水,露出河底的淤泥。
“曾經這裡的水只要在這橋上一彎腰,就能摸到,四年前的今天,河水全部被血染成了紅色,後來沒人打理就漸漸乾涸了。”
林二春不知道說什麼好,猜測這青年的身份。
康莊距離虞山鎮百里之遙,這裡她從未來過,但是舊事她卻是聽說過的,在兩江境內這都是人盡皆知的,當年前朝被逼退逃離江南的時候,將康莊滅門,將資財劫掠一空,是一出人間慘劇,也讓兩江百姓對前朝更添仇恨。
可,康莊跟她有什麼關係?
青年從回憶裡出來,認真的問她:“林二姑娘,你知道當年的真相嗎?”
林二春正要否認,這時少年看向後方,目光微緊,他拍了一下馬屁股,那馬兒就拖著馬車往石橋邊的樹林子裡去了,然後衝林二春道:“有人來了,我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