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朝著下方“哎~”了一聲,林二春頭也不回,眨眼的功夫已經鑽進人群中了,白洛川收回了視線,掃了一眼童觀止。
但見他目光平靜的看著林二春消失的方向,白洛川盯著好友觀察了好一會,直到童觀止轉過頭來,若無其實的拿了一顆花生,他也實在無法從對面這張面無異樣的臉上看出什麼隱藏的情緒來。
最近,白洛川一直翻來覆去的在想上回童觀止親口說的那句“她偷了我的孩子”的意思,這個未解之謎已經沉甸甸的在他心頭壓了多時了,一直都沒有得到解決,那八卦之火便也一直在熊熊燃燒無法撲滅,現在又一次止不住的往外冒。
他興致勃勃的問道:“不會是你又得罪她了吧?不然那胖妞不至於連個招呼都不打,這避之不及的樣子,像看到了毒蛇猛獸,明明之前還能夠說上幾句話啊,該不會是你跑去說了孩子的事,胖妞當你是發癔症了吧?”
“啪”
突如其來的一聲細響。
白洛川垂眸,目光落在童觀止的手上,那聲音就是從他這裡傳出來的,剛才別他夾在拇指和食指間的那顆花生,不止是花生殼已經被碾得稀碎,就連裡面的胖花生也碎成了渣渣,看得白洛川目光一頓,旋即他像是突然從那花生碎裡找到了答案,再抬頭衝童觀止露出一個迷之微笑。
童觀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花生碎給放在桌上了,拿了一邊放著的帕子擦了手,隨後站了起來,“我有事,先走了。”
白洛川笑得意味深長的衝他擺手:“我瞭解,我都瞭解,你的事要緊。”
等童觀止走了,他搖了搖頭,啜了一口茶,低聲嘀咕:“還真是一物降一物,誰能夠想到一根野草竟然能夠治這冷漠的病呢。”
童觀止那隨時都是溫潤端方的面容,在白洛川看來就是一張冷漠的面具,現在難得見到他徒手捏碎花生,他感覺已經是十分異常了,看吧,剛才還是被氣到了。
白洛川也想看看後面的熱鬧,不過想想還是作罷了,這種時候湊過去只能讓人嫌,他這樣知情識趣的怎麼會做這種事。他將一顆剝去了外殼的花生高高的拋起來,又張嘴接住了。
被白洛川稱之為野草的林二春此時卻正在暗自懊惱,剛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腦子一空,竟然鬼使神差的扭頭就走了,顯得自己有些做賊心虛。
可她心虛個什麼勁?她也只是做了幾天夢,又沒有真的做什麼壞事,她跑什麼跑啊,簡直莫名其妙!應該是那個登徒子沒臉見她才對啊!
牟識丁什麼都不知道,一邊往後看,一邊還跟在林二春後面勸她:“胖丫,你也太謹慎了點,就算不想讓人知道跟他扯上關係,也不至於點個頭都不行,現在你不用走這麼快了,沒人追上來。”
林二春完全不想接他的話,現在也沒有心情再繼續逛下去了,直接返回客棧,洗漱之後就爬上床睡了,雖然有心事,但是今天趕了一天車實在是累了,也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似乎天旋地轉的,頭頂之上的屋頂和身下的床鋪都在晃動,她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就看見正對著的一個半圓形的敞口,透過這敞口,可清楚的看到一輪明月高掛天幕,輕薄的雲煙為這月色增添了清冷之色。
一時似夢似醒,她趕緊撐著胳膊坐起來,隨手掀開了蓋在身上的厚被褥,就看到了幾步開外的盈盈水波,她居然正睡在水面上,身下晃盪著的是一艘小船,那敞口是這小船篷的出口處。
林二春頓時睡意全消了。
“醒了?”低啞慵懶的聲音至身後傳來,像是突然在琴絃上撥了一聲,雖然聲音好聽,但是也著實將林二春嚇得不輕,手臂上寒毛直豎。
她馬上就認出這個聲音來,然後是大怒,憤然扭頭,對著坐在身後模模糊糊的剪影吼道:“童觀止,你知不知道人嚇人要嚇死人的!”
童觀止低低的笑了兩聲,回道:“二丫,人氣人也可以氣死人的。”
林二春一時沒能明白他說的話有什麼言外之意,輕哼了一聲,隨後將身上的被子往旁邊推了推,身上的衣裳還是睡覺時候穿的那一身,因為是在客棧裡,所以她也沒有脫掉外衫,扭了扭脖子好像也不疼,眼前雖然晃晃悠悠,頭也不疼。雖然一切正常,還是忍不住道:“你一定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嗎?”
上次是偷溜進她的房間,現在是偷偷將她給弄到河上來了!林二春在客棧里根本就睡得不沉,不用說,肯定是他使了什麼手段,才讓她一點也不知情。就是她心臟好,這兩次也被嚇得夠嗆的!
童觀止彎了彎唇角,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彎腰從面前的小桌底下摸出一根透火棒在面前的小爐子上撥了撥,霎時,他面前有火光一閃,隨後他點燃了兩根蠟燭立在桌子上,又拎起一個銅壺放在了爐子上,等做完了這些,才又轉向林二春不疾不徐的道:“南湖上的月色很美,早上的日出也很漂亮,陪我看。”
這理直氣壯的語氣讓林二春好不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是冬天啊冬天,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好好的窩在被窩裡睡覺嗎?她就只想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哪裡有時間在這裡做這些吃飽了閒的蛋疼的事情。
可,爐子裡透出來的紅彤彤的火光和燭光給他面上度了一層柔軟的暖色,他唇角微彎,目光灼灼得看著她,眨也不眨,那目光雖然沒有壓迫性,可林二春被那樣注視著,像是有水從四面八方一起湧過來將她纏住,讓她無力掙脫,幾乎要將她溺斃了,她想要脫口拒絕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只是心中鬱氣難消,徒勞的低聲抱怨:“有什麼話你不能好好提前說一聲嗎?總是這樣嚇人。”
童觀止道:“本來想好好提前跟你說的,可是沒有找到機會。”
林二春在他淡淡的話語裡,想到先前見到他轉身就走的事情,心中尷尬也就不接他的話了。
童觀止卻並不放過她,幽幽的問:“二丫,為什麼見到我就要跑?”
林二春隨口敷衍道:“正好有事就走了,不是看見你了才跑的。”見童觀止目光裡明顯不信,她又重重的強調:“我為什麼要跑,我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還能怕你不成,確實是有事。”
她總不能跟他說,她在夢裡將他給那啥了一遍,兩個人卿卿我我又摟又抱的什麼都做過了......哪裡還想再見到他啊。
只這麼一想,她覺得那爐火燒的太旺了,有些臉熱。
童觀止只“哦”了一聲,隨後笑道:“原來是這樣。”
林二春看不出來他究竟信了還是不相信,她不想被他這麼盯著,一旦不說話陷入靜謐的時候,她就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反正也睡不成了,她半彎著腰站起來,坐到童觀止對面的一把小椅子上,也是她現在瘦了許多,按照以前的體型肯定都塞不下去。
雖然她的動作幅度並不大,可這小船還是隨著她的動作晃動得十分厲害,林二春雖然會游水,可也蹙了蹙眉,不解又不贊成的看童觀止。
這船勉強能夠供兩人對坐,外加一張極小的桌子,這究竟是要鬧哪樣?稍稍動作幅度大一點,就分分鐘感覺要翻船的節奏,她可一點都不想在這大冬天裡游泳!
童觀止扶了扶水壺邊的兩個茶杯,對她譴責的目光視而不見。
林二春坐穩了,也不敢再亂動了,冬日夜晚的湖面中四下寂寂,只有水上不時發出潺潺的流水聲,偶爾有水浪拍擊船舷,拍得這船不停的晃晃悠悠,隨波而動,太安靜了,林二春都能夠聽見一臂之隔的對面那人淺淺的呼吸聲。
小桌子上的兩點燭光也一晃一晃的,晃得讓人莫名心慌,她便想著該怎麼打破這尷尬的氛圍,可他們什麼時候有發展到能夠聊知心話的程度了嗎?又能夠跟他說什麼?
林二春一會盯著那已經冒熱氣的銅壺,然後又扭頭看向船艙外,船頭尖尖,又細又窄,難怪這麼不穩,船頭上也上面並沒有撐船的人,這船上只有他們倆,她又環視了一圈,並沒有找到船槳,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將船弄得距離岸邊那麼遠......
不如跟他聊聊茶葉打發時間,從南到北那麼多品種的茶,她好歹也有兩輩子的見識,應該不至於聊不下去,然後再看看那並沒有什麼看頭的月亮,不然說說星座什麼的,應該也就天亮了吧。
胡亂想了一會,就聞到了一股紅棗和生薑的混合香味,煮的是生薑紅棗茶......
她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童觀止就率先打破了沉默:“這裡沒人看見我們,也不好偷聽,很隱秘。”
林二春點點頭,這話不假。
“所以,二丫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都不怕被人發現,也不會讓人發現我們的關係。在事情都解決之前,你不想讓人發現,我們偷偷摸摸也是可以的。”
林二春:“哦。”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童觀止當即又道:“而且這裡也不好隨便跑走,不好再動手動腳,不然,船就要翻了。”
林二春凝眉,細細體會他話語中的深意,最後依舊不能全然領悟,只覺得他大概是在暗示自己在街上遇見他逃跑的事情,以及上次踢打他的事情,心裡暗暗嗤了一聲:小氣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嘴上不冷不熱的道:“知道了。”
童觀止似沒有聽出她話語中的不滿,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林二春的搭在桌子上的手,林二春剛要掙脫,他倏地加大了力氣,林二春剛要站起來,那船便晃晃蕩蕩起來,她只能重新坐下,這才恍然大悟,他說的“不好動手動腳”是什麼意思,原來這這裡等著她。
她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哪知道他想的是這事,她頓時心中一寒,又怒又驚:“童觀止,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她能夠容忍男女獨處一室,行事上豪邁不羈,她總是跟牟識丁說什麼不想要被名聲所累,不想要被規矩所束縛,就想怎麼高興自在就怎麼來生活,但是她畢竟也是在這大夏朝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她也是有底線的。
除了童觀止,她還真的沒有做半點曖昧的事情,而且最開始的時候,她心中對童觀止的確沒有半點曖昧因子,她心中坦坦蕩蕩,要不是對方先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她會去反擊他麼?
她想:她有那樣對於大夏朝來說不守規矩的想法和舉動,那是因為她曾經處在一個相對平等和開放的時代,而童觀止跟她是不一樣的,他是一個飽讀聖賢書的純粹的古代男人,林二春理所當然的對自己和對童觀止用雙重標準,他怎麼敢想在不清不楚的情況下,隨心所欲的對待她?現在還想阻止她反抗?當她是什麼人了!
最初見到他的時候,他還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直接一杯水將她給潑醒了,碰也不敢碰一下,為了避嫌更是面壁而坐,絲毫不冒犯。
而那天,先是突然闖入她的房間裡親她,她原本還以為他是跟她一樣,經過什麼渠道記起了過去的事情,才會問她孩子的事情,才會對她有那麼親密的舉動。
可他在做了許多出格的舉動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又一點都不負責任的話,除此之外根本就一句交代都沒有!
要是換成是在現代,起碼會有個“當我女朋友吧”之類話吧,如果在古代在大夏,至少得有個更加濃重的儀式,就算沒有,那最少有一句“等著我來下聘,等我來娶你。”再來點山盟海誓才是一個正經的古人該有的態度。
雖然她不一定會答應,但是......答不答應是她的事,做不做就是代表著童觀止的態度了。
可童觀止做了什麼呢?他只晾了她幾天,然後將她擄了來,竟然還想要繼續跟她偷偷摸摸,一開始就直接動手動腳了。
林二春不由得去想:難道是自己釋放了什麼不好的訊號,讓他當自己是隨便又不正經的女人?
她現在是真的氣急了,還有些後悔,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當初就不該理會他,他想要查自己就讓他配合算了,也不至於弄出今天的麻煩來,而且在剛剛醒來的時候,她居然還分不清楚真實和虛幻,還對他抱有莫名的期待,自作多情至此,還真是鬼迷了心竅!
如果......換做是夢裡的那個童觀止,斷然不會如此委屈她吧?
她也該醒了,她越發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童觀止不顧她突如其來的憤怒,執著的將她的手拉過來,另一隻手想要去碰她的臉,林二春往後一仰,碰到了身後的船篷,那船突然一歪,她又趕緊坐正了,童觀止在她臉上用力捏了捏,林二春推了他一把,那船又是一陣劇烈的晃盪,等船穩下來,他才嘆道:“二丫,上次我說過的話你又忘得一乾二淨了?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林二春也正想著那難堪的上一次,她越想越是生氣,越想越懊惱,怪他也怪自己,咬牙切齒的道:“好,你說你上次說了什麼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