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剛出生的嬰兒還得收拾一番,林二春沒有馬上看到孩子。
童觀止聽說孩子沒事,先過來看媳婦。
他本來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可當林二春衝著他一笑,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有眼圈越發的熱了。
林二春先道:“別哭了。”
他猛然回神,下意識轉身,然後伸手去抹眼睛,眼睛雖然疲憊,但乾乾的……
上當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笑。
童觀止繃著臉轉身,林二春笑得歪在床上,哎喲了一聲,疼的。
他趕緊過去扶她,頭順勢輕輕的靠在她肩膀上,膩了一會,扣著她汗溼的頭髮,喉頭髮硬,依舊說不出話來。
林二春拍拍他背,道:“恭喜你呀,童大爺,你當爹了。”
“嗯。”他勉強擠出乾澀的一聲,“同喜。”
這兩個字都破了音。
等童觀止抬起頭來,產婆才抱著收拾好的孩子過來。
林二春不用她教,自己熟練的抱了過來,夫妻倆依偎在一起看孩子。
剛出生的阿旋,面上有點兒紅,額頭上皺巴巴的小老頭一樣,眼睛還真的睜開了。
童觀止很快就道:“額頭眼睛鼻子和臉像我,嘴巴人中下巴像你。眉毛還沒長出來,暫且看不出來。”
的確分工似的。
一半像他,一半像她。
並不是阿策。
阿策的面貌隨了她,與她長得像極了,雖然林二春的記憶裡他依賴自己的神情,乖巧的樣子跟童觀止很像,可單從面貌五官上卻看不出他跟童觀止的相似之處。
眼前這個,遮住鼻子以下,活脫脫就是一個縮小版的童觀止。
是因為時間和地點都不對嗎?
還是真的就像阿策自己說的,他不會再來了?
林二春怔怔的看著懷中的嬰兒,這就是她折騰了半條命生出來的阿旋,他那麼小,那麼軟,乖乖的躺在大紅襁褓裡,墨黑的瞳子正對著她看,小嘴突然輕輕嚅了一下,打了個呵欠,然後閉上眼睛睡著了。
不是阿策,她有遺憾,可這個也是她的寶貝。
“阿旋睡了。”她側頭去看童觀止,他也正看過來,目光如水,溫柔極了。
“二丫,你還疼不疼?”
怎麼會不疼呢,只是最疼的那會過去,眼下的這點疼在再為人母的喜悅面前已經不值得一提了。
林二春搖了搖頭。
童觀止卻想到她受的苦,想到方才她隱忍的呻吟,想到她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還因此而損了身子,此時空氣裡血腥味都還沒有散去。
他想要好好哄哄她,安慰她,想要賭咒發誓,這一生絕不再辜負她,可這些話也不能夠表達他的憐惜、心疼和感激。
他面貼面摩挲著她的臉龐,輕輕的吻她,最終只低聲道:“辛苦你了,二丫。你累了兩天了,睡一會吧,有什麼話等你睡飽之後再說,阿旋你也不用擔心,有我。”
林二春將孩子遞給他,他笨拙的接過來,“睡吧。我們就在旁邊陪著你。”
孩子也看過了,孩子爹的眼神和聲音能催眠,林二春是真的困了,躺下來才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林二春生產的時候元氣大傷,從立春一直到暮春,幾乎一整個春天她都在做月子。期間能走動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後院迴廊。那回廊四周還提前被童觀止裝上了水晶牆,只留下一小扇窗戶敞氣,讓她在裡面曬曬太陽,看風景。
直到天氣已經很暖和了,阿旋的體重也翻了一倍,母子倆都生龍活虎的,童觀止才答應了她能出門了。
正好是清明時候,童觀止要帶林二春和阿旋去祭祖。
出門之前,他要準備一番,林二春就靠在床頭將醒過來的阿旋提前餵飽,免得他在路上啼哭。
阿旋出生之前童觀止就找好了奶媽,並不需要林二春親自哺乳,最初那一個月她身體不好的時候,奶水也不足,不過,她還是想要親自喂,一天裡也能夠勉強讓阿旋吃一頓,現在到了第三個月,她身體恢復了,奶水也多了,就沒有再用奶媽了,好在阿旋一點也不挑剔,吃奶媽的,也肯吃她的。
童觀止進來的時候,阿旋正吃得起勁,他手指已經能夠開啟了,正巴在林二春胸前,屋裡安靜極了,都能夠聽見他使勁的吞嚥聲。
童觀止不是第一次見林二春餵奶,卻跟第一次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
起初他想:這是他的女人孩子,他心裡無比的滿足。
在林二春抬眸橫了他一眼以後,他心裡就開始不淡定了,卻還能淡定自若的道:“這小子可真有勁。二丫還疼嗎?”
剛開始是有點疼,現在她已經習慣了,也沒那麼疼了。
這不是童觀止第一次問,他臉上的神色也不是最初的心疼,雖然瞧不出別的來,但林二春知道他肯定是不安好心,她已經懶得回答他了。
媳婦早就洞悉一切,沒等來答案,童觀止摸摸鼻子,在她身側坐下來,就近觀摩。
以前他稍微用點兒勁,她就邊推他邊喊疼,現在明明阿旋比他力氣更大,他聽著那聲音都覺得疼,她就一點也不嫌了。
兒子怎麼鬧騰,她都能開心的忍受,換了他就不行……
童觀止看著不時斜著眼睛看他的阿旋,心裡微酸。
見林二春將阿旋換了個方向,換到另一邊喂,正要將這邊的衣裳拉下來,他伸手按住了,“我幫你。”
他不是沒幫過,林二春已經將一個女人所有的狼狽和醜都在月子裡給他看過了,再說單手也確實不好整理,現在聽童觀止這麼說,她就鬆開手,任由他幫,自己正好騰出手穩穩的護著阿旋。
童觀止目光閃了一下,先前她身體不好,他也沒有那個心思,現在她復原了,還用他最喜歡的地方勾他,他素了半年的身體忽的就復甦了,嚥了咽口水,捏著她衣裳布料的手突然往下,轉而捧著她胸,忙不迭的低下頭去,用從兒子那觀摩學習來的新技術用力的抿了幾口。
他跟阿旋可不一樣,感受自然也不同。
林二春瞬間回過神來,看著拱在胸前的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抽出一隻手揪住大的那個的耳朵,“童觀止,你幼不幼稚!”
童觀止跟她手做了會鬥爭,直到掙扎中擠到一邊用飯的阿旋,小傢伙本來就喜歡擎著腿時不時的蹬幾下,這下被打擾了嗚嗚哭了兩聲之後,一邊急切的吞嚥,一邊舉著腿朝著童觀止腦袋就開始蹬,脾氣大得很。
被林二春反抗,童觀止還能堅持著,可被母子倆一起排斥,童觀止只能先投降,抬起頭來,捏捏阿旋的小胖腿,對著林二春羞惱的注視,喟嘆了一聲,問:“二丫,疼嗎?”
林二春沒好氣的反問他:“好喝嗎?”
他臉上就不爭氣的有點兒發燙。
他這麼大的人了,難道是饞兒子的那口吃的嗎?當他什麼人了!他也就是有點兒好奇,想試試......
並不回答,他伸手幫她將衣裳拉了上來,雖然是暮春時節,可這一大早的天還有點兒涼。
然後,他平靜的岔開了話題:“這次爹沒趕回來,就咱們自己去,他不聽勸,非要回來,如今也快到了,到時候再陪他走一趟吧。”
提起童柏年這倔老頭子,童觀止也有點兒煩,不過,他很快就隱去了,並未多言。
林二春忙著給阿旋穿鞋,也沒注意到,只說了句:“行。隔這麼遠不應該讓爹回來的,我們能去找他啊。”
她記憶中童柏年是在去年歲末出的事,現在時間都過了,一切已經都變了,她也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
童觀止又道:“將斗篷戴上彆著涼了......”
一家人去祭祖。
時過境遷,虞山還是老樣子,看似沒什麼變化。
到了山上,童觀止將林二春帶到了一處新修的墓地前。
林二春看到那墓碑上的名字,心裡一跳。
童觀止站在她身側正看著她:“二丫,將來你我百年之後,就一起躺在這裡。你喜歡什麼樹咱們可以現在就種上,喜歡什麼……”
鳥語花香,春光明媚,他可真是會煞風景。
林二春對著寫著他名字和自己姓氏的墓,實在沒什麼心情安排自己的身後事。
“要不要加個院子,蓋上亭子……”
“你夠了。”他也不嫌瘮人,林二春抬腳就走。
童觀止笑了笑,然後跟上來:“二丫,現在想去哪裡?要不要跟我去一個地方?”
“不要。我回我自己家看看,你愛去哪去哪。”他巴巴的帶她出來,就是來看這個墓,腦回路清奇,還是不去了。
而且她這一年沒回去,雖然有跟阿牟通訊,但這信也少得可憐。
她剛開始信誓旦旦跟阿牟保證帶他飛,現在雖然也有點兒成績,可她萬事不管,都交給阿牟,是有點太不負責任了。
該回去看看。
童觀止看著她快兩步的背影,愉悅的笑了。
那個喜歡釀酒,熱衷釀酒,永遠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女子,那個風風火火,明媚飛揚,勇往直前的林二春,她又回來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