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眉頭緊皺,稍作沉思,豁然起身:“走,咱們看看這個......不用了,你自己去吧,別跟老李打招呼,悄悄看一眼。”
“主任,您這是...覺得不對勁?”
王主任點頭:“老李有個習慣,凡是外院轉過來的病人,他開診斷書時都要加一句‘該患者曾於當地醫院就診,於何年何月何日入住我院XX科’,這次他連張片子都沒有,只憑當地醫院的診斷報告的寫診斷書,萬一當地醫院出錯了呢?他來負責麼?你先去看看吧,老李那老滑頭,指不定有打什麼鬼主意。”
離開王主任辦公室,我立刻跑了一趟三樓。
現在門口偷窺一陣,瞅準護士站的人不注意,我溜了進去。
不知道病人的床位,但診斷書上有他的名字。
我一間間掃過去,終於在加護病房裡找到徐姓患者的名字,我推門進去。
病房裡躺著兩位病人,其中一位應該剛做完手術,還在昏睡中。
另一位靠門的病床上躺著的病人,應該就是我要找的。
原因很簡單,一位衣著樸素的大姐正趴在床邊上抹眼淚,山西方言對著昏迷的病人說:“你得好起來,你一定得好起來,家裡不能沒有你...”
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這位患者的情況遠比診斷書上嚴重許多。
腦袋都他嗎削掉半個了,能不嚴重嘛?
這是為了防止腦挫傷後的腦水腫造成腦疝,於是切顱骨減壓。
還切了氣管,插著鼻飼。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大姐的肩膀:“你好,請問是徐XX的家屬嘛?”
大姐轉頭,見我穿著白大褂,趕忙抹眼淚:“有什麼事?”
我沒啥事,王主任讓我來看看病人的真實情況,我來了之後發現他們也是我的山西老鄉,所以跟大姐搭個話,想問問她男人究竟傷到何種程度,可開口後,又覺得她未必說的清楚,一來她不懂行,二來,她所知道的,還不全是李主任跟她說的?
“沒事大姐,我是心內科的大夫,也是咱山西人,聽說有老鄉來住院,過來看看你們,大哥是怎麼回事?受傷了?”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一聽我也是山西的,大姐淚如湧泉,拉著我手的說:“是呀是呀,下礦的時候出事了,小夥子,你能救救俺男人麼?”
“這個...”我為難道:“我也不是普外科的,對了,這裡的大夫有跟你們提轉科室的事麼?大哥這情況,得儘快轉到神經內科。”
普外主要手術治療腸胃肝膽等外科疾病,徐姓患者顯然是特重型顱腦損傷,在這裡沒用的,專業及不對口,醫療裝置也跟不上。
這位大姐卻抹著淚說:“轉不了,他們不給俺們轉,說什麼神經內科沒有地方,俺就不信這麼大的醫院能沒有俺男人一張床。”
這個確實是冤枉。
神內的病床都加到走廊裡了,跟我們心內不相上下。
我正要解釋幾句,帶著口罩的小護士進來換藥,一見我先是一愣:“你是...”
“我是心內的,過來看看老鄉。”
小護士眉頭一皺:“這是加護病房,不能隨便進來。”
我陪著笑說:“我跟李主任打過招呼了,吳強是我舍友,沒事的。”
小護士不吭聲了,招呼大姐幫忙,給徐姓患者翻身換藥,這讓我看到患者背部生了很嚴重的褥瘡。
我問:“姐姐,還沒給患者清創麼?”
她不耐煩道:“問李主任去,我只是個換藥的。”
倒是大姐反應過來:“清創是什麼?俺男人需要清創嘛?”護士不理她,她又問我:“小夥子你說,需要清創嘛?”
我點點頭,大姐一撒手,連自己男人都不管了:“俺找李主任說理去,為什麼不給俺男人清創。”
一看惹出麻煩,我趕忙溜了。
回到13樓,先向王主任彙報情況,他聽後面無表情,說一句知道了,讓我先出去。
我問:“那錢老師會診的事...”
王主任一拍桌子,怒道:“你還有臉提?你連患者的病情都不知道,就提議讓小錢去會診?”
“主任您誤會了,對天發誓,我可什麼都沒有說,是昨天夜裡......”
王主任一發飆,我從實招來,連我收了三條煙都不敢瞞,就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最後徹底變黑了。
“主任,您沒事吧?”
他咬牙切齒:“沒事?事大了!這個老李算計到老子頭上來了......想讓老子的人背黑鍋,就送三條爛煙,還他嗎要回去兩條?!嘿,他嗎的!”
我見過王主任生氣,甚至還跟他賭過氣,卻從來沒見過他這般陰陽怪氣。
我問:“主任,李主任要讓我背黑鍋?什麼意思?”
“老李跟你說的那一番話是反的,不是家屬要訛老闆,應該是老闆不想再負擔患者的醫藥費,而且腦袋砸成那樣,即便治好,下半輩子也廢了,你知道這種事故要賠給家屬多少錢嘛?幾百萬都是少的,他得養人家一輩子了!照我估計,這個姓周的是想把病人拖死,隨便賠個一兩百萬,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