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兩短。
審訊重犯的催命鼓點。
當蘇宸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這個節律時。
被稱為“鬼手劉”的老仵作只是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那雙渾濁的彷彿蒙著一層油垢的眼睛鎖定了蘇宸。
一種深不見底的好奇。
他似乎在問你是誰?你怎麼會懂這個?
蘇宸迎著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劉仵作。”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人的心跳聲。
“我想聽個故事。”
“一個關於三年前工部郎中張承業全家被滅門的故事。”
“不知可否賞光?”
鬼手劉沒有說話。
他只是站起身那高大而佝僂的身影給整個大廳都帶來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他看了一眼蘇宸又掃了一眼周圍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僚。
然後他沙啞地吐出了兩個字。
“跟我來。”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轉身朝著大廳外那間終年不見陽光的停屍房走去。
蘇宸笑了。
他拿起那本卷宗跟了上去。
只留下一整個大廳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的眾人。
……
停屍房。
一股福爾馬林和屍體腐敗混合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蘇宸卻面不改色彷彿早已習慣。
鬼手劉點燃了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這裡與其說是停屍房不如說是他的私人工作室。
牆上掛滿了各種型號的解剖刀具閃著森森寒光。
桌子上擺放著各種瓶瓶罐罐和一些風乾的人體骨骼標本。
“坐。”
鬼手劉指了指一張長凳自己則坐到了對面。
“你想知道什麼?”他開門見山。
“所有。”
蘇宸將那本卷宗推到他面前。
“所有這本卷宗上沒有記錄的東西。”
鬼手劉拿起卷宗隨意地翻了翻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這上面記的都是屁話。”
他將卷宗扔回給蘇宸。
“流寇劫殺?虧他們想得出來。”
“哦?”蘇宸的眼中閃過一抹興趣“願聞其詳。”
鬼手劉給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氣似乎開啟了他的話匣子。
“三年前張家的案子是我驗的屍。”
他看著油燈的火苗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一共一十三口人。”
“從主人張承業到他家最下等的馬伕一個都沒放過。”
“卷宗上說他們都是死於刀傷。”
“沒錯。”
“但它沒說是什麼樣的刀。”
鬼手劉伸出兩根因為常年浸泡藥水而顯得有些浮腫的手指。
“是軍刀。”
“制式的軍中橫刀。”
“而且是高手。”
“每一刀都精準地切斷了喉管或者刺穿了心臟。”
“沒有一刀是多餘的。”
“這不是流寇的手段。”
“這是訓練有素的軍中死士在執行滅口任務。”
蘇宸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鬼手劉說的和他推斷的完全一致。
“還有呢?”他問道。
“還有他們的胃。”
鬼手劉又喝了一口酒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我驗屍的時候發現他們所有人的胃裡都有一種特殊的毒素殘留。”
“‘牽機散’。”
“這種毒不會立刻致命但會讓人在短時間內四肢麻痺失去反抗能力。”
“也就是說他們是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被人像宰殺豬羊一樣一個個割斷了喉嚨。”
“下毒?”
蘇宸的眉頭皺了起來。
“內鬼?”
“對。”
鬼手劉點了點頭。
“我懷疑是他們家的廚子。”
“因為只有那個廚子的屍體是最後才被發現的而且他的死狀和其他人略有不同。”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淺的猶豫的傷痕。”
“像是自殺前的試探。”
“可惜……”
鬼手劉嘆了口氣。
“這些我當時都寫在了驗屍格目上。”
“但交上去之後就石沉大海了。”
“最終出現在卷宗裡的就只剩下了‘刀傷斃命’這四個字。”
“其他的全都被人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