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曹燁似乎並不在意我是否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唉,我也不該打聽你的事情,只是有些事壓在心上,總想找個人聊聊天。不瞞你說,我來這就是為了錢,沒錯,我缺錢,特別缺錢。別看我是一個作家,實際上就是一個碼字民工。我搞科普,可是大部分人更喜歡聳人聽聞的謠言,真正講科學講真相的沒人看沒人讀沒人買,大家寧願討論明星家裡一條狗起什麼名,也不願瞭解乞力馬扎羅山的成因。”
曹燁開始抱怨,但更多的是無奈和絕望,他說:“沒辦法,我只能去寫一些兒童科普,就像抄曾經的《十萬個為什麼》,就這樣,也沒有幾個人需要,家長們啊,現在關注的是各種功利性的早教,什麼英語了,什麼速算了,科學知識成立沒什麼用處的屠龍之術。唉……,現在又碰見這種情況,先不說還能不能拿到錢,咱們人身安全都難以保證啊,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誰不是呢?”跟在後面的梁三聽見我們的討論,竟然也插嘴進來,嘟囔著說:“你們還好,有知識有文化的,總是有門路。我這隻有一膀子力氣,這次艾總給了個多賺點錢的事,本想讓家裡女娃上個好點的學校……你們是不知道,現在這好點的學校,託人都要上萬……我那女娃懂事,給我說自己好好學習,啥學校都能有前途,她越這樣說我越心裡疼,那麼好的女娃,從小就沒有媽,還要受委屈,我難受啊。”說著,聲音有些哽咽起來,我回首看向他,只見他雙目圓睜,鼻翼翕動,竟然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淚水。而一旁的杜心竟然眼睛裡也泛著淚花,讓我一下又想起來於諾半夜醒來那雙瀰漫著水霧的眸子。
杜心見我看她,慌忙把頭一低,用手往眼睛處點了點,像是在抹掉眼角的沙子一樣,隨後她抬起頭,對著我笑了一下,輕聲說:“我沒什麼,只是可能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曹燁聞言,連忙回頭也望向杜心,但杜心也只是對他笑笑,不再說什麼。
前面艾清英忽然揶揄道:“你們這是在開比慘大會麼?……對了,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怪怪的。”
我說是,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跟著應和,聲音一多,悲哀的氛圍稍稍沖淡一些,此時那氣味再次出現,清清甜甜,讓人清爽了一些,但緊跟著,那氣味就發生了變化,濃重、醇厚,而且持續的時間很短,隨後又猛得出現,竟然很有節奏感,像是慢慢急促的鼓點,而還有些金屬的味道摻雜其中。隨著氣味的變化,在我的腦海裡,那一片荒蕪淒涼的草原邊際,隱隱出現了幾面旗幟狀的東西,起先是三五面,然後十來面、幾十面、上百面,旗幟之下,是斜陽下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盔甲騎士,漫山遍野,長槍如陣,隨著一面旗幟向前一傾,萬馬奔騰,捲起的沙塵,如披風般尾隨其後,遮天蔽日。我彷彿聽見戰鼓隆隆,我彷彿聽見那賓士的騎兵軍團在齊聲喊殺,我心中跟著激盪開來,一股豪氣油然而生,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他媽的,這群土匪要帶咱們去哪?艾總,你看他們這架勢,是不是拿咱們在前面趟雷啊。”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這次是“黑痦子”,把我從草原鐵騎的莫名想象中拽回現實,但那種澎湃的熱血激情無處釋放,憋得難受。
老阿措聞言,馬上提醒他:“小聲點,小聲點,別讓人家聽到,那個老外狠滴很嘍。”
“黑痦子”好像很尊重老人,撇了撇嘴,不再言語。
倒是梁三又擠到我和曹燁中間,情緒激動地說:“我越想越憋氣噻,他們好威風嘛~啥都沒得說就逼老子走,老子走個棒槌。我梁三也是在街面上砍過人腦殼的,艾總你們一句話,我絕不拉稀擺帶。”
說著這聲音就逐漸高昂起來,竟有點不管不顧向埃文斯他們示威的意思,我感覺哪裡不對,為什麼大家的情緒如此一致的同時低沉又同時昂揚?難道和我們莫名其妙聞到的味道有關?但一時氣血上湧,覺得這梁三說出了憋悶在我心中的鬱壘,也不管不顧,立即表示一起幹他孃的,大不了魚死網破。其他人也都紅著眼睛握著拳頭連聲稱是,艾清英還從衣服袖子裡抽出一把匕首,那是從梁三身上拔下來,偷偷藏起來的。他向我們炫耀著,低聲說一會就去割破埃文斯的脖子。
唯一沒有表態的就是杜心,她著急得示意我們別說話,而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隨著剛才的前行,我們逐漸適應了黑暗,地面也寬廣空曠的很,我們和埃文斯他們的距離在逐漸的拉大,現在距離他們那扇形的押送圈差不多有了五六米的間隔。杜心現在指的方向,正是我們左後側,埃文斯一個手下正處於那個位置,一邊走一邊還不時朝我們這邊把手電晃過來,更時常朝我們豎中指,拿槍指著我們做突突狀,這事,倒很是埃文斯手下的風格。而現在,我們卻驚訝的發現,這個人的外側,隱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比周圍的黑暗更加濃稠,更加顯眼!
我努力望去,仔細辨別,那是一個奇怪的影子,上半部像是人,個頭十分高大,足足比埃文斯的這個手下高出近一倍,忽然,這個影子像是抬起了手臂,抽出一個長長的條狀物體,高高舉起,就要朝那個手下的脖頸砍落,而他竟毫無察覺。
我期待著那影子將手中的物件砍落下去,又害怕這樣的情形發生,緊迫之間,只能聽憑本能的選擇。“小心!”、“住手!”我和曹燁同時喊了出來,並奪過老阿措的手電照射過去。
我眼見著那影子將揮舞的東西落下,還擔心阻攔不及,但隨著手電燈光的照射,並沒有像預想一樣在光圈中出現面目猙獰的不速之客,那裡什麼都沒有,那濃黑的影子突然消失不見,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我們想拯救的那個手下見我們拿手電向他照射,不僅立刻舉著手電回照過來,還大聲罵罵咧咧地就要過來教訓我們,埃文斯的其他手下也立刻將槍口指向我們,此起彼伏吼叫著讓我們跪下,像是終於逮住了一個機會似的。剛剛還在籌謀反抗的我們被這種侮辱刺激了,頓時怒向膽邊生,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咬住他們的脖子,生吮他們的血液,此時絲毫不膽怯他們手中的槍,把空空的拳頭握緊,就要衝上去,一場以死相搏的爭鬥一觸即發,也或許是一次單方面的屠殺。
“STOP!都給我住手!”埃文斯大聲吼著:“冷靜!誰也不要動!”
就在我們僵持的時候,我們本來行進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團光亮,跳動著不斷變大,猛然間,這柔和的光亮迅速擴散,霎那間將我們所有人包裹其中,我們所踩的地面、我們的軀幹四肢,我們的四周,都沐浴在一種冷峻的清輝之中——這是晴朗的月夜光華!
光源就在我們的頭頂,抬頭仰望,竟然真的就是一輪碩大的圓月,月華傾灑,上面顏色暗淡的環形山都隱約可見,組成了傳說中桂花樹的模樣;伴月而在的,還有幾顆明亮的星星。我們所在的黑暗洞窟,像是被罩在鳥籠上的黑布,被忽地扯掉,讓我們重歸地表。
我望望月亮,又低頭看看腳下依舊鬆散綿軟黑白相間的沙地,突然莫名生出一種桑海滄田的虛無感,又有一種敢叫日月換新的豪邁感。同時帶著金屬氣息的味道越發濃郁,聞到人熱血激奮。
忽然,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從剛才最先出現光亮的地方奔出數匹駿馬,馬上竟然都是古代騎兵打扮的健壯漢子,他們的裝扮十分整齊,頭帶紅色,頸纏紅巾,上身均是反射著清光的背心式板甲,內襯一套白衣,還各舉著一副大旗,有的是純黑底,有的是黑邊白底,旗上還都繡著同樣一個字,字型圓潤,好像是小篆體一時也看不明白,這數面大旗隨著騎手的揮舞,獵獵作響,威武異常。而那擎旗的騎士縱馬呈“之”字形向前賓士,側面看去,身形和剛才我們看到的那個黑影出奇相似。
“這又是什麼情況?我手錶才他媽才下午四點,這又是月亮又是騎兵的,是我們的幻覺還是TM傳說中的陰兵借道?總不會有人在這深山老林鳥不拉屎的地方拍電影吧?曹大科學家?那旗上是個什麼字?”看著眼前的情景,艾清英焦躁起來,甚至圍著我們團團轉起圈,一會指著漸漸逼近的騎兵,一會指向曹燁讓他解釋,我們其他人也都被這毫無預兆的鉅變早已驚得目瞪口呆,聞言急忙望向曹燁,希望他是大家的定心丸。
曹燁顯然也很煩躁,舉著帶著腕錶的手臂就猛的伸到了艾清英的鼻子前,毫不客氣地嚷道:“四點怎麼了,我的表也是四點。月亮又怎麼了,有人騎馬又怎麼了,這不是正好符合你靈異的說法嗎?是鬼,是怪,你想是什麼就是什麼!別問我,我不知道,更不會信口開河。”